東南飛(十四)

8/07/2004

伸手不見五指,李植在一片黑色中走著,心情沉重,喃喃唸著:「磐石方厚卒千年,為何蒲葦只韌旦夕間?」
忽然,有一團刺眼的白光,自遠而近,來到李植面前,哀怨的聲音,令人我骨悚然:「妾有容華君不省,花無恩愛猶相並,花卻有情人薄倖。心耿耿,因花又染相思病。」
 李植定晴一瞧,只見光團中人影面容憔倅,神情憂鬱,卻不是紫依是誰?
李植咽哽,紫依流下兩行眼淚,淒然道:「李植,你好狠!你竟然置妾身於不顧,自己飛黃騰達去了……你好狠,好狠……」

我不是……我不是……李植想開口解釋,但只能把嘴巴張張合合,聲音卻無論如何也出不了來,即使他用盡全身力氣,自己竟也像啞巴一樣。
「枉我忍辱負重、含辛茹苦地把我們的家傲帶大,你竟然…你竟然忍心不來瞧瞧我們……」
李植本來也恨紫依不等自己,恨紫依竟嫁了別人,此刻,他方知道自己大錯特錯!他竟然錯怪了她,他該死!他該死!
「你是不是要把妾身氣死?妾身氣死了不打緊……妾身還有家傲……噢!我們苦命的孩兒……咳……」紫依白色的身影不住咳嗽,嘴角竟流出血絲。
李植想走過去扶著紫依,但雙腳竟像被黏在地上,無法走動,他只能愣愣瞧著紫依生不如死的表情,心中苦不堪言。
「你氣死妾身也就罷了,我們的孩兒是無辜的,你怎能忍心親手毀掉他?」紫依跪倒在地,不住的咳嗽,每道咳聲都把李植撕裂一遍。
紫依不停咳嗽,咳得滿地是血,又斷斷續續的道:「夫君……請你念在我們夫妻之情……放過這可憐的孩兒吧……他是我的家傲,也是……你……的……家傲……」
「紫依……紫依……」李植從心底吶喊著,然後,他瞧見紫依白色的身軀,漸漸黯淡,漸漸被黑色吞噬,餘下的,就只有紫依咳出來那鮮紅的血液。
「紫依……紫依……」李植在迷迷惘惘間,不斷喊著紫依的名字,只聽遠處傳來李夫人的聲音:「老爺,老爺,你快醒來!你怎麼魘住了?」
李植一翻身,原來是惡夢一場,他只覺滿身冷汗,心中怦怦亂跳,喉間仍然哽咽。
剛才那個真的是夢嗎?為甚麼竟然如此真實?李植心中一酸,神魂俱亂。這是紫依的報夢,還是李植的日有所思、夜有所夢?
李夫人瞧見李植不斷痛苦呻吟,說著夢話,然後從夢中驚醒,大汗淋漓,心中也不知是甚麼滋味。
她替李植更衣抹身,也不說話,就讓李植靜一靜吧。
李夫人知道他又夢見紫依,自從她下嫁李植以後,就經常從李植的夢話中聽到這個名字,雖然李夫人對此從不過問,但她知道這個人一定對李植很重要,甚至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。
李夫人一直知道李植心中並沒有自己,但她仍然努力飾演著李夫人這個角色,替他打理好這個家,替他生了個活潑的女兒。
廿年共枕,李植卻仍然對紫依念念不忘,更沒有真正喜歡過李夫人,如今,女兒沒有了,李植仍然唸著紫依的名字,李夫人禁不住落淚了。
李植頓了頓,黑夜中依稀瞧見李夫人的面容,自從李清蘭離開以後,她的確憔悴多了,李植惻然道:「夫人,這段日子,你辛苦了。」
李夫人拭去兩行眼淚,搖搖頭,堅強地道:「清蘭的喪禮也差不多準備妥當了,過了這段日子,便可以休息一下。」
李植定睛瞧著李夫人,眼前這個女人,總是默默為他付出,不必讓他操心,但他自己,卻總讓她操心。
李植一生中,有兩個對他情深義重的女人,而對於這兩個女人,捫心自問,他都是負了他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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