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南飛(十六)
8/17/2004
李植在書房裡,一夜未睡,他的心忐忑不安,又哪裡睡得著?
雖然他選擇了公正地處決歐陽將,但作為父親,瞧著自己的兒子將被處決,心中確不好受。
當同時飾演的兩個角色發生衝突的時候,李植的心,竟像被撕裂一般。
窗外漸露曙色,神光熹微。
魏超衝衝忙忙趕過來:「大人,不好了!歐陽將逃走了!」
「怎麼?」李植拍案大喝,緊張非常,心裡實不知是悲是喜:「怎會這樣?」
「回大人,是嚴少俠夜闖大牢吧他放出去的。」
李植更是一驚,他實在想不到這樣俠義敦厚的人,竟然不分是非黑白!
或許,這就是年輕人的本錢。
李植急忙道:「立即下令,全力追捕歐陽將、嚴劍龍二人歸案。」
忽聽外面傳來一聲:「且慢!嚴劍龍前來領罪!」
只見嚴劍龍一步一步走進書房,跪在李植面前。
這時李夫人亦聞聲走過來,她見嚴劍龍竟去而復返,驚訝非常,心中憐惜道:「傻孩子,這又是甚麼一回事?」
原來剛才,嚴劍龍本打算一去不返,他先到李清蘭墓前,向她道別,又把那塊玉佩埋在她身邊。
然後,他走了,天大地大,他孤獨一人,孑然一身,想去哪裡便到那裡,但是,他卻不知道自己想到哪裡去!
或者應該說,他是應該回來謝罪的!所以,他回來了。
李植苦道:「你為甚麼這樣做?真的是你做的嗎?」
「一人做事一人當。」
「唉!本官瞧你年輕有為,想不到……」李植搖搖頭,咽哽,他是愛才的,他實在不願他一失足成千古恨:「本官給你一個機會,讓你帶罪立功,你立刻把歐陽將捕回來!」
豈料嚴劍龍卻不識抬舉:「大人,在下既然放走了他,就決不會再抓他回來!大人的好意,罪民只好心領了。」
「哼!」李植勃然大怒,拍案叱道:「魏護衛,把嚴劍龍押入大牢,聽候發落!」
「大人。」魏超欣賞嚴劍龍的氣慨,便向李植求情道:「嚴少俠既然自首,請大人從輕發落。」
「本官已給機會,是他不識好歹!」
「大人。」李夫人亦開口求情:「嚴少俠曾救過你一命,難道不能將功贖罪麼?」
「本官辦事,婦人勿多話!」
「只要是有道理的話,你都要聽!」李夫人字字鋒銳:「倘若並非嚴少俠,大人恐怕現在已赴黃泉,而我亦成為寡婦……」她頓了頓,又道:「在私,他是大人的救命恩人,我們是如何也報答不了,更何況,他本是我們的乘龍快婿,雖然清蘭她……」
李植心中一酸,似在動搖,又聽李夫人說道:「在公,他竭盡全力,保護朝廷命官,令百姓、令國家不致失去一個為國為民的好官,令社會不會因失去棟樑而產生動盪,這實在是嚴少俠的功勞!」
李夫人雄辯滔滔,所有人都為她所折服,只有李植仍沉吟不語,卻不知他心裡如何想法。
魏超忠誠地勸道:「望大人仔細權衡,讓嚴少俠將功抵過,屬下必盡全力緝捕歐陽將。」
李植嘆了一口氣,緩緩道:「本官要好好思考一下,嚴少俠,你先回客房休息,魏護衛,傳令下去,全力緝捕歐陽將歸案!」
眾人見李植願意考慮,便放下心頭大石。
「謝大人,在下先行告退。」
「屬下等也去辦事了。」
嚴魏二人離開了書房,這裡只剩下李植夫婦二人。
李植搖頭苦笑,他從來也不多注意這位夫人,現在,卻對李夫人大為改觀:「夫人,好一張能言善辯的嘴。」
「老爺過獎了,我只是把事實說出來而已。」李夫人頷首微笑,丈夫從來也沒有像此刻那樣注視過自己,現在,她實在有點受寵若驚。
李植又陷入沉思,忽聽李夫人柔聲道:「老爺,你莫要因為此案與自己大有關聯,便對自己特別嚴苛,所謂「旁觀者清,當局者迷」,有很多事是很難有標準去衡量的,決定一件事,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、對得起別人就可以了。」
聽李夫人一席話,李植茅塞頓開,多年的心結也終於得到解放。然後,他第一次發現,這位夫人竟是如此的秀外惠中。
「老爺,我有一事相求。」李夫人頓了頓,又道:「對於嚴劍龍這個孩子,我是滿喜歡的,我希望能叫他為義子,那總比他無家可歸、四周飄泊好多了。」
「嗯……」李植一直覺得嚴劍龍是可造之材,自從那天見過他,便對他賞識有加,此刻聽夫人有意收他為義子,心中大為高興,想不到他失去了一子一女後,卻又喜得義子。
世上的愛恨情仇、成敗得失,本就是難以預料,卻又偏偏自有主宰。人生未到最後,又哪會知道自己到底是贏家,還是輸家?
李夫人打從心底笑出來,嫣然道:「老爺,你徹夜未眠,現在快去梳洗一下,我先去準備早飯。」
「好,莫忘了我們義子那份兒。」
李夫人踏著輕快的腳步,走出書房,只見旭日初昇,萬物生機勃勃。
早上,又是一個新的開始。
全文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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