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南飛（十二）
6/28/2004
夜，一片死寂，世界似再沒有歡笑聲和悲哭聲。
李清蘭獨坐在死寂之間，呆望著桌上那微弱得幾乎要熄滅的燭光，心裡想著許多許多。
忽然，門被敲了敲，然後吱呀一聲，走進來的是李植。
「爹，請坐。」李清蘭的語氣淡如水。
「清蘭，爹問你一個問題，你要照實回答。」
「嗯。」
「你當真對嚴少俠沒有意思？」
「……」
「你瞞不了爹的，你是喜歡他的，是不是？」
「嗯……不……」李清蘭不知該如何回答，亦不想回答。
正在她支支吾吾的時候，門外傳來充滿殺氣的聲音：「喜歡也好，不喜歡也好，今天就是你李植的死期！」
翩翩地從門外走進來的是一個黑衣人，眼神凌厲，氣勢逼人，正是「天驕」歐陽將！
李清蘭和李植心中一凜，李清蘭把兒女私情擱在一旁，立即往床底拿出劍，護著李植，又拔劍出鞘，作出準備迎擊的姿勢：「想殺我爹爹，先把我宰了吧！」
歐陽將仍然盯著李植，完全沒將李清蘭放在眼內。
李植推開李清蘭：「快逃！」
歐陽將一語不發，身子一閃，劍尖便往李植胸前刺去！正是疾風劍！
李清蘭眼明手快，揮劍格開歐陽將的劍，化解了李植這危機。
但歐陽將的劍不單快，而且剛勁有力，李清蘭格開這劍後，只覺手臂一麻，手中的劍脫手落地。
歐陽將這劍不成，反手又是一劍，劍勢如虹，直取李植的頭顱！
李植瞧見自己的命將不明不白被人取去，大喝一聲。
這一喝叱聲大如雷，正氣凜然，氣勢非凡，高傲的歐陽將也懾於他的威武，心中一怔，劍竟停在半空不動！
李植的護衛魏超以及一眾侍衛聞喝叱聲，大吃一驚，都紛紛趕到房中。
嚴劍龍雖心中失落，卻無一刻疏於防範，此刻，他亦提起精神，步履如飛地往聲源處走去。
只見刀光劍影，縱橫揮霍，燭光左移右動，搖搖欲熄，歐陽將以一敵眾，仍然從容以待，絲毫不亂。
嚴劍龍騰空躍起，加入戰團，誓必要擒住歐陽將，為了李植，也為了自己和謝琳。
青光閃閃，寒氣逼人，鎗鐺之聲不絕於耳，房裡時亮時昏，燭光搖晃不定，人影亂成一團。
歐陽將身法極快，嚴劍龍亦毫不遜色，二人招式如出一徹，又不盡相同。
各人凝神摒氣，目不轉睛瞧著二人交招，卻只聞劍刃相格之聲和自己的心跳聲，而二人的招式竟快得瞧不清楚！
二人鬥得正酣，歐陽將忽然左袖一揮，風聲隨袖而生，竟是歐陽將在大家不留心之時，暗放袖箭，直向李植處射去！
場內各人均專注於嚴與歐陽二人之鬥，無人察覺李植已危在旦夕。
十多年的大仇終於可以在今天得報，歐陽又悲又喜，爹、娘，你們看到現在的情境嗎？大仇得報，你們想必可以瞑目了。
倘若紫依真的瞧見歐陽將殺死李植，只怕她不但不瞑目，而且還會嚇得眼珠也凸出來！
可惜歐陽將永遠都不會知道，他十多年來所痛恨的、所要手刃的，竟是他的親生父親！
倘若他知道，這個心結會不會隨之解開？還是，他會更痛苦？
袖風所到之處，把微弱的的燭光吹熄了，房裡頓時漆黑一片。
「啊呀！」痛苦的慘叫聲，然後，一個人應聲倒地。
所有人頓時停手，歐陽將心中一震：怎麼呼叫之聲竟是女子聲？
魏超從懷中掏出火摺子，只見倒下來的，竟然是李清蘭！
李清蘭一直站在李植身旁，她目光銳利，瞧見袖箭極速射向李植，眼看李植在一眨眼間便要中箭身亡，這千釣一髮之間，李清蘭想也沒想，便擋在李植身前，替李植捱了這一箭！
李植瞧見女兒倒地，又慌又亂，他曾經歷過無數危急驚險的事，每次均能處變不驚，冷靜處理，但這次他的心肝寶貝出事，他腦中卻一片混沌，昏了過去。
嚴劍龍急忙走過去抱起李清蘭，只見她中箭之處正是要害，傷口湧出的血，竟是黑色的！
「你下毒！」嚴劍龍狠狠瞪著歐陽將。
歐陽將不置否，心中為自己的失手暗自怨恨。
李清蘭肉體雖痛，但給嚴劍龍抱在懷裡，心裡卻是甜的，她的聲音細不可聞，卻又一字一字深深敵痛嚴劍龍：「嚴大哥，我有句話想對你說。」
嚴劍龍瞧著她，柔聲道：「有甚麼事，待你痊癒了再說吧。」
「我……我不行了……我其實……一直也很想聽你喊我一聲清蘭……我其實……」
李清蘭的心意，其實嚴劍龍早已知道，只是他一直不願面對而已：「清蘭，你康復後，我們再一起練劍，再一起遊覽……清蘭，你一定要振作！」
李清蘭流下欣慰的眼淚，又瞧了瞧被魏超扶到上、正在昏迷的李植：「爹……請恕女兒不孝，女兒……先走了……養育之恩,只好來生再……再報。」
李清蘭悄悄閉上眼，她覺得只要能換來父親的生命，一切代價，都是值得的。
歐陽將愣愣站在原地，他的冷漠竟被眼前這個垂死的女子所融化，為甚麼？他只是殺死了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而已，但到底是甚麼，竟令他冷漠的心頭湧起驚濤駭浪？
或許，是因為他跟她流著同樣的血；或許，是因為他毀掉了自己妹妹的性命！
「清蘭……清蘭……」嚴劍龍放下李清蘭漸冷的身驅，心中怒不可歇，叱道：「歐陽將，我今天一定要把你正法！」
歐陽將從迷失中驚醒，轉身便逃。
嚴劍龍化悲憤為力量，窮追不捨。
二人在黑夜中奔馳，快如疾風，不相伯仲，轉眼間，便到了無煙谷。
黑夜裡的無煙谷果然陰森恐怖，陰風陣陣，樹影如鬼魅附身，還不時傳來狼之哀嚎，令人不寒而慄。
歐陽將停了下來，凌厲的目光像一支冷箭，直穿過嚴劍龍的身軀：「今天我們就在此決一生死！」
嚴劍龍眼裡儘是燒不盡的火焰，完全不像平日謙恭俠義的他：「好！現在讓我除掉你，以慰清蘭在天之靈！」
仇恨，難道可以讓每一個人，不論本性是如何的人，都變得瘋狂、變得不理智？
嚴劍龍身形一晃，便揮劍刺往歐陽將，歐陽將以劍格開，揚空一閃，又是一招，二人速度極快，轉眼間己交了十多招。
二人均曾受疾風仙歐陽沖授武，歐陽將跟隨歐陽沖十多年之久，但武功多是自己領悟出來，而嚴劍龍雖只學了數年，武功招式卻得歐陽沖指點，有些更是歐陽將不曾體會的精妙之處。二人各有所長，鬥得如火如荼，難分高下。
交了四百餘招以後，歐陽將已覺疲乏，畢竟他剛才以一敵眾，消耗體力甚多，加上嚴劍龍心中怒火不斷燃燒，歐陽將漸處下風。
砰！歐陽將手中劍，被嚴劍龍勁氣震斷，歐陽將心裡遲疑，竟然有人能震斷他手中的劍?!
好時機！嚴劍龍一個箭步，狠狠地、毫不留情地刺向歐陽將！
歐陽將絲毫沒有躲避之意，眼看自己將成為劍下亡魂，心中泛起往昔種種片段，他一生用冷傲封閉自己、盲目自己，報仇成為他生存的唯一目標，到最後，他大仇未報，卻竟然成為另一個人報仇的對象！
來世，他一定不會再投胎於富貴之家，他寧可自己是個平平凡凡的小農民，日出而作，日入而息，然後，跟自己最愛的人吃頓晚飯，即使是粗茶淡飯亦滋味。
偏作多少過著這樣平穩生活的人，卻不知足、不珍惜！
現在，令他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歐陽佩，以後，歐陽佩如何活下去？
歐陽佩？嚴劍龍一劍往下刺，竟深深地刺進歐陽佩的身軀！
原來歐陽佩久久不見丈夫回來，於是便四出尋找，她聽見此處有聲音，感覺到歐陽將的就在左近，於是飛撲過來，竟不偏不倚替歐陽將擋了致命一劍！
「佩……佩……我一定要救你！你忍著痛楚！」歐陽將聽見歐陽佩痛苦呻吟，比殺了自己還要難受，他立即運功轉氣，希望能救回歐陽佩，現在，他的眼裡只有歐陽佩，他耗盡他所有的元氣，也只是希望能救回歐陽佩。
嚴劍龍怔住了，他瞧著受傷的謝琳，心中又悲痛又自責，為甚麼他要如此重手？這一劍，不單刺在謝琳身上，更深深刺在嚴劍龍心裡。他實在想不到，他會為這個一直深愛著、一直苦苦追尋的人，帶來無窮的悲痛和麻煩。
「我來幫你！」嚴劍龍亦運起功來，他實在不希望謝琳因此而喪命，他愛她，他一定要把她救回，即使她已忘記了他，甚至愛上了另一個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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