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南飛(九)
2/19/2004
李清蘭回到府中,便打算立即竄進房裡,把劍藏在牀底。
豈料,李清蘭推開房門,便瞧見李夫人坐在房中,心中大慌,連忙把劍藏到身後。
李夫人是尚書大人的女兒,是皇上將她賜婚給李植的,轉眼間,便已過了廿多年。
雖然李夫人已四十多歲,但仍氣質非凡,她舉止端雅,談吐得體,秀外惠中,把這頭家打理得井井有條,是李植的內賢助。
李夫人知道女兒貪玩,但大家閨秀,總不能如此沒規沒距,更何況世途險惡,昨天李植才差點送命,她實在擔心得很,她實在無法再承受多遍這樣的刺激。
此刻,李夫人見李清蘭終於回來,立即放下心頭大石:「一整天了,你為甚麼去了這麼久?」
「娘……因為……因為……」李清蘭慌了,她前思後想,在最緊張的關頭用最短的時間編了個最合人心意的謊話:「女兒剛剛帶嚴少俠到城中各處遊覽參觀,所以晚了回來。」
這番話果然合李夫人的意,她對嚴劍龍本已大有好感,心存感激,又經常苦於女兒的任性難以找到婆家,現在,他們二人竟走在一起玩了一整天,李夫人怎能不高興?她點了點頭:「原來如此,那你就不該吞吞吐吐,應該直說出來吧!」
「女兒怕爹娘責怪,所以才……」
李夫人開顏笑了,她走到李清蘭身旁,輕撫著女兒的髮端:「傻女兒,有嚴少俠這樣的高手保護,娘還會擔心嗎?」
李清蘭掀起嘴角一笑,又把劍藏得更緊,深怕被娘親發現,只聽娘又問道:「清蘭,你覺得嚴少俠人品如何?」
怎麼還有這麼多問題?還不快些離去?李清蘭雖著急,卻無計可施,只好胡謅道:「還不錯吧,只是太不苟言笑,也不失為一個好人吧!」
李夫人心裡暗自歡喜,口中卻罵道:「嚴少俠是幹大事的,豈能像你整天都嘻皮笑臉!」
李清蘭吐吐舌頭,笑道:「是的,娘親說的是。」
「好了,別站在門口了,進去吧,娘親不阻你休息了。」
終於肯離開了!李清蘭立即鬆了一口氣,她又順利過關了。
李夫人離開了李清蘭的閨房,邊走邊打著主意。從古至今,為人父母者對子女的婚姻大事都是特別著緊的。
長廊中,李夫人與嚴劍龍迎面碰上,於是二人向對方打了個招呼。
李夫人越瞧越覺得此人是乘龍快婿,心中歡喜,連忙問道:「嚴少俠,今天跟小女到城中遊覽,現得高興嗎?」
「遊覽?」嚴劍龍大惑不解。
「哦?剛才小女告訴我的。」李夫人見他疑惑的表情,以為他也像李清蘭一樣,不敢讓自己知道二人在交往,於是笑道:「年青人偶爾玩一下也是好的。」
嚴劍龍恍然大悟,他實在想不到李清蘭竟是這麼一個鬼精靈,但他也不便說太多,只好陪笑道:「是的,是的。」
李夫人心中一喜,又問:「小女有沒有麻煩少俠?」
嚴劍龍客氣地道:「李小姐如此好客,又怎會給麻煩在下呢?」
李夫人又跟嚴劍龍寒喧幾句,便離去了,心中一直暗道:「喜事近了!」
※ ※ ※
夜欄人靜,李植獨自在書房,勤於政事。
李夫人輕輕推門而進,目光柔和得像外面的皓月,她關心地道:「夜了,還沒有休息嗎?身子要緊。」
「你先去休息吧,我還可以。」李植總是把國家置於首位,盡心盡力。
李夫人嫣然一笑,溫柔地為李植披衣,能夠嫁給此人為妻,的確是她這生最大的福氣,當然,她也希望女兒能像她一樣有福氣:「夫君,我們李府很久沒有辦喜事了,現在,是時候了。」
「喜事?我不是說過別急著替清蘭覓夫婿的嗎?」
「是的,但這次不同,這次是男有情妾有意,兩情相悅的,男的正是恩公嚴少俠哩!」
「哦?」李植不答話,平日心如止水的他,此時內心卻像洪水猛獸般,把那個埋藏多年的影子沖到眼前。
「老爺,你總是說別要逼女兒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,只是,現在有情人近在眼前,我倆也可以了結這件心事了吧。」李夫人頓了頓,又道:「你仔細考慮一下,我先休息了。」話畢,李夫人便盈盈離開書房。
深夜,空室,繼續寂靜。
兩情相悅,最重要的就是兩情相悅!李植既嘗過與自己不喜歡的女子相對一生之無奈,又嘗過不能與自己最喜歡的女子長相廝守之苦楚,他實在不希望別人跟他一樣,更何況那個是他的女兒?
但是,他和紫依真是兩情相悅嗎?李植踏著沉重的步伐,走到長廊,皓月當空,跟廿多年前那個私奔後成親的晚上沒有兩樣,只是,人事卻已全非。
他仍然記得,那天上京赴考,她曾向他起誓,說一定會等他,可是,為甚麼?為甚麼她竟違背了她的誓言?
那天李植高中後,便立即回到蘇州去接紫依,可是卻尋不著她,令他心急如焚。
他走到王府去問紫依的下落,然而只收到幾句令他痛不欲生的答案:「紫依已經嫁了人,孩子也有了,你莫要再癡纏,更莫要去破壞別人的家庭幸福!」
無論李植如何苦苦哀求,王家也不肯告訴他紫依嫁到何方。天大地大,無跡可尋,李植悲苦過,埋怨過,心碎過。
但是,即使給他知道了又如何?他能破壞別人家庭幸福、令別人妻離子散嗎?他做不到!
只是他實在不明白,為甚麼紫依要變心?為甚麼紫依的愛轉眼間卻變成了虛情假意?
或者,女人的變心,是沒有理由的。
李植自我墮落了一段日子,然後有一天,他突然醒覺:「古人曾云:辭不忘國,忠信也;先國後己,卑讓也。昔日藺相如能先國家而後私仇,今天我李植又何必為了區區一負心女子而置國家大事於不顧呢?」
李植回京後,專心為朝廷效力,也接受了皇上的賜婚,從此,他過著與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,他終於可以一展抱負,他整天埋首於國家與百姓之中,他要自己不再去想紫依、以及關於她的一切一切。
這夜,他那埋葬了廿多年的情感,卻又突然活起來,他凝望著明月,心中既麻亂又酸苦,喃喃問道:「磐石方厚卒千年,為何蒲葦只韌旦夕間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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