留情劍俠傳 之 奪魂玉笛(卷三)
3/08/2002卷三:也無風雨也無情
(一)
五年後。
車轔轔,馬蕭蕭,一隊官兵浩浩蕩蕩地越過澗野之地,官兵護衛著的馬車內,泰然安坐的正是剛調職的方縣老爺。
突然,草叢間竄出一夥山賊,攔住官兵的去路。他們身穿麻衣粗布,藍巾裹頭,領首二人英氣逼人,目光銳利,一副英雄好漢的樣子;餘下七八人中,草莽、流寇、壯士……無所不有。
官兵都作出準備還擊的姿勢,其中的祝捕頭問道:「來者所為何事?」
其中一賊魁正氣地高聲道:「方正財方大老爺,貪贓枉法,趨炎附勢,魚肉人民,今沒收你十箱財寶,以儆效尤。」
祝補頭叱道:「哼!說來說去,還不過是盜賊一夥。」
另一盜魁說道:「兄弟,別再對牛彈琴了,我們先把他殺個片甲不留,再取他財寶!」
「好一群龍蛇混集、不知所謂的盜賊,哼!」祝捕頭命令道:「保護大人!」
刀劍相迎,錚錚鏦鏦,頓時煙沙滾滾。
那些官兵卻只不過是無能小輩,只懂享樂,又哪裡敵得過此夥強盜?
忽聽盜魁大喊:「哈!得手了!兄弟們把這幾箱財寶運回去!」
另一盜魁對著兵卒說道:「你們快滾!再給我知道你們欺壓百姓,休想逃出我的百步穿楊弓!」
話畢,那些官兵及那個方縣老爺便踉踉蹌蹌地逃去了。
此夥山賊正高高興興地回賊穴,那知,一名青衣俠女突然飄下,年輕貌美,手執留情劍,正是五年前到瑩玦峰拜師學藝的小丫頭——展靖。
話說展靖當年在瑩玦峰上練劍,還學會不少武林規距,並且得知留情劍的來歷。一般人熟練劍性需要八至十年不等,但展靖聰穎,五年便能用劍自如,連陡峭如壁的瑩玦峰,展靖也能上落自如了。
此外,尼姑還傳了一套能克敵制勝的武功給展靖,希望展靖將來能以之對付武林大敵,共七式,卻能幻化出千招萬式,展靖把其命名為「定風波」。
話又說回來,展靖站在一夥賊人面前,那夥山賊卻呆了,他們何曾想過有如此貌美的俠女?
「咦?姑娘,你好像阻住了我們的去路。」一盜魁說道。
「那又怎樣?你們能劫那貪官的財寶,難道本小姐不能劫你們的財寶嗎?」
那盜賊答道:「我們是搶回大家所應得我而已,劫富濟貧,是我們的使命,如姑娘有興趣的話,倒不如加入我們的行列吧。」說話間帶嘻皮笑臉,大不正經。
展靖忍不住笑道:「真想不到你會成為盜賊之首,賈師兄,別來無恙。」
各人心中均感奇怪,那盜魁心中想到:「我只得一師妹,難道…」
展靖又道:「賈師兄,你可別忘記還欠本小姐的冰糖葫蘆。」
賈延喜道:「展靖…師妹!」
展靖綻出燦爛笑容,與一夥盜賊向窩穴走去。
不久以前,賈延離開京城,偶遇溫海之(另一盜魁),二人都憤恨朝廷壓迫良民,貪贓枉法,於是一拍即合,組成一夥貪官口中所說的「盜賊」,劫富濟貧,賊黨中不少都是因官逼民反而加入這裡的,朝廷要怪也只好怪自己了。
展靖剛由瑩玦峰下來,便遇故友,心中歡暢無比,又呈現出一副大小姐模樣:「喂,師兄,醫館中的各位都好嗎?」
賈延點點頭:「當然好吧!如風還在外面自立門戶,開了醫館。」
「嗯,以他妙手仁心的醫術,這事幹得對極了。」展靖又問:「劍逍呢?」
「劍逍還厲害,考了個武狀元去了。」
「甚麼?!」展靖大吃一驚,心裡想:「劍逍的武功也不見得如此利害,江湖上有如此功力之人多的是,而且也不曾聽過師兄要考個武狀元,怎麼…」
賈延見展靖疑惑不定,便道:「我也不錯呀,風采依然。」
「是呀,依然那麼不『賢』,依然那麼愛作弄別人吧。」
「師妹…你…」賈延駁斥道:「你真是有眼不識泰山。」
「你呀,把我這個可愛的小師妹都忘了,真可惡!」
賈延忙道:「不敢…只是女大十八變,一時想不起而已。」
「嘻…你這個師兄…」
* * *
這幾天,展靖都和「盜夥」一塊兒去救擠貧民,原來這夥人深受貧民的歡迎和尊重,人民都以「恩公」稱之,展靖亦對她那時常嘻皮笑臉、一事無成的師兄略有改觀。」
(二)
是夜,展靖不禁憶起她愛慕多年的鍾離勇:「不知師兄現在好嗎?師兄到底會在哪兒呢?」望著身旁的留情劍,更是睹物思人。
原來留情劍背後,藏著一個纏綿感人的愛情故事:
卅五年前,武林公敵雲龍掘起,於是武林各方人仕召集群雄,召開大會。
鐵劍書生陶少遙與鳳閑莊的弟子梧桐透過此次大會結識,二人一往情深,情投意合。
鳳閑莊乃女子清修之地,凡入鳳閑莊的女子,必須遵守此莊規律,並要斷情欲,終身不得成親。
莊主查得梧桐犯戒,便將她囚在鳳閑崖面壁思過。梧桐決心改過,決心忘記陶少遙,卻越是忘不了他,越是惦掛他,終受到一場心理鬥爭的折磨。
陶少遙也是一樣,他日夜望著梧桐的丹青在發呆,與過去處事決斷的鐵劍書生判若兩人。
唉!情之一字,千古難解。
最後,梧桐自斷其劍,用以表示她忘記陶少遙的決心。
事隔數用,二人又在蓮花會中相遇。
梧桐轉身欲避開陶少遙,陶少遙一見意中人,便伸出粗壯的手去緊握梧桐的手腕,梧桐的思緒變得混亂,她用很大的精神向陶少遙說了句:「大俠,請自重。」
陶少遙無奈地放開手,或許,是他自己大癡情,是他自作多情。天下間實在有太多女子傾心於陶少遙,但他都不要,他只想要梧桐。
梧桐失魂地在蓮花會中遊來遊去,滿腦子卻是陶少遙,為甚麼他的影子總要自己腦中徘徊,揮之不去?
突然,梧桐被一塊大石絆倒,將要掉入蓮花池中。平常的梧桐還來得及反應,但現在心事重重的她,還不知發生甚麼事情,哪來得及反應?
上天給這次機會讓陶少遙上演這幕英雄救美。陶少遙一抱纖腰,把梧桐拉了上來。梧桐確不能再欺騙自己了,她情不自禁地流下淚來……
陶少遙摟著梧桐,摸著梧桐飄揚的青絲,心中百感交集。
良久,只聽遠處歌聲:「此去何時見也,襟袖上、空惹啼痕。傷情處,高城望斷,燈火已黃昏……」
「今日的荷花很美…」陶少遙道。
「我要走了,今日一別,不知何時再會。」
「跟我走,我不准你離開我!」陶少遙握住欲走的梧桐,期待著梧桐的答覆。
「對不起。」梧桐脫開了他的手:「我走了……」忍著落淚,轉身離開了。
看著漸漸步入人群當中的梧桐,陶少遙高聲道:「元宵賞燈大會,不見不散。」心中想著:「希望她聽到吧。」
也不知為何鳳閑莊的消息如此靈通,梧桐回到鳳閑莊當然不會好過。
元宵夜,燈市如畫,熱鬧非常。
陶少遙痴痴等著,等著……「為何梧桐還沒有來?是她聽不到,抑或是她不願見我?」
梧桐好不容易地由鳳閑莊逃了出來,這回她真真正正成為鳳閑莊的「叛徒」,鳳閑莊的人一定不會放過她。
「陶大哥,我…」梧桐欲言又止,淚水已成串的湧出眼眶。
「梧桐,你苦了…」看見面容憔悴、面青唇白的梧桐,陶少遙在心中暗自自責。
梧桐搖搖頭,陶少遙嘗試拭去梧桐的淚水,道:「我們明天到塞外去,從此隱姓埋名,在那裡放牛牧羊,日子會過得好好的……」為了梧桐,叱吒一時的鐵劍書生甘於平淡,與愛人雙宿雙棲。
忽聞遠處歌女唱道:「火樹銀花觸目紅,揭天鼓吹鬧吹風。新歡入手愁忙裡,舊事驚心億夢中。但願暫成人繾綣,不妨常任月朦朧。賞燈那得工夫醉,未必明年此會同……」
梧桐與陶少遙在塞外過了一段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,亦是他們一生中最快樂、最難忘的生活。
「梧桐,你看我帶了甚麼回來?」陶少遙回到家中便道。
「劍?!」
「是啊!那回你為了我而折劍,這劍給你。」
梧桐接了陶少遙拋過來的劍,只見劍光閃閃,確是好劍。
「嫁給我!」陶少遙這不是問句,是肯定句。
梧桐心中真是很高興,其實她除了嫁他,還能嫁給誰呢?自她決定離開鳳閑莊那天,便已決定非君不嫁。
陶少遙見梧桐已默許,臉上露出歡悅的神色:「你看看劍柄。」
梧桐還劍入鞘,仔細看看劍柄,發現當中有兩行小字:「醉我今生今生願醉,情寄寶劍寶劍留情。」
這劍既是二人的訂婚信物,亦是現在展靖手中的留情劍。
數年後,陶氏夫婦重遊中原之時,發現梧桐有喜,於是梧桐便在尼姑庵中養胎生產。
一日,陶少遙偶遇各方大俠,得知武林各派分路圍剿銀龍堡,誓必將其夷為平地。
陶少遙被各位豪傑看重,希望他能為武林略盡棉力。其實陶少遙豈有不想為武林除害之念?早已將個人生死置諸度外,他放不下的只有梧桐和兒子——陶洛。
陶少遙告知梧桐後,梧桐非但沒有反對,且希望與陶少遙同行。二人皆出身於武林名門,既是江湖中人,為了武林太平,在死不辭。
陶少遙的兒子陶洛——一個活潑可愛,肩上有一條龍形烙印的嬰兒——便交了給一位尼姑養育,此尼姑也便是展靖的師父了。
與武林逆賊雲龍大戰一役,橫屍遍野,生靈塗炭,結果兩敗俱傷。大部分的英雄好漢都葬身於此(當中包括陶氏夫婦),而雲龍亦元氣大傷,這才換來短暫的太平。
「唉!」展靖不禁大歎,雖然天大地大,但她相信她與鍾離勇之間存在著不可思議的緣份,總有一天,她會找到他的。
(三)
賈延和展靖二人乘著馬,到附近的城去遊玩。
「這裡是附近最繁榮的市集了。」賈延介紹道。
「嗯,真是很熱鬧。」展靖點頭道。
「你在這裡等一等。」賈延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道。
「喂!你去哪裡?」
賈延走著道:「記得等我呀!」
「他在玩甚麼把戲呢?該不會又打算作弄本小姐吧…」展靖想著:「別理他,待本小姐四周走走也好。」
走著走著,展靖忽聽古琴之聲,婉轉動聽,奏琴者定是造詣極高之人,她很想進去一探,但此琴聲乃來自青樓之地,這樣走進去未免太礙眼了。
「下回本小姐要改穿男裝出來了。」於是,展靖又走回原來的地方。
「師妹,你看。」
「咦,原來師兄你去買冰糖葫蘆。」展靖喜道。
「嘻,接過此串冰糖葫蘆後,我倆各不相欠。」
「五年了,本小姐還沒計算利息。」
「喂,小師妹,別得寸進尺好了。」
展靖無意與他辯駁,因為她已被古董店那玉瓶深深吸引住了。
展靖立即跑了過去,仔細觀察。
那老闆對她說:「姑娘,你眼光真好,這個乃是當年唐玄宗贈給愛妃的龍鳳翠玉瓶。」
這時賈延插口道:「哼,這些瓶,京城也不知有多少,真不知誰真誰假。」
「喂!你這傢伙,別在這裡裝專家,胡說八道!」老闆兇兇的道。
「哼!你才胡說八道!」賈延滿腔自信地道:「我可以肯定此瓶是假的,因為真的在我府中。」
展靖被賈延的瘋言瘋語嚇了一嚇,她肯定如果現在老闆不在,她一定會笑個腸穿肚裂。
「師妹,我們走!」於是賈延和展靖便策馬離開了。
「喂,師兄,你有否看到剛才老闆臉上那份無奈,哈哈,我看他差點被你氣死了。」展靖笑著道。
「知道我的厲害了嗎?」賈延自鳴得意地道。
「不過。」展靖又道:「那翠玉瓶確是仿製的。」
「可見我有先見之明!」賈延傲氣道:「你又如何得知?」
「因為真的在顏府,那次我在顏府見過。」
「原來如此。」賈延策著鞭,對展靖道:「抓緊我,我要快要加鞭了。」
馬仍在奔馳,二人有說有笑,心中歡暢至極。
* * *
是夜,幽幽笛聲又傳到展靖耳邊,令展靖不能入睡。
自到這裡以後,每一夜都是這樣,也不知是誰如此雅興勃勃,每夜也要奏多曲方罷休,笛聲淒怨,雖然展靖乃是好音之人,但她現在亦無心欣賞,只覺此人擾人清夢。
* * *
數天後,展靖女扮男裝,來到青樓。
「不,本少爺一定要她!」展靖叱道。
那老鴇搖著絲巾笑道:「哎唷,大爺,小湘那賤人又醜,又不懂體貼客人,老娘介紹幾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給大爺送送酒好嗎?」
「不必了。」展靖在袖中拿出一大綻銀:「夠嗎?」
那老鴇立即兩眼發亮:「呵呵,那怎好意思啊?」此時她已把銀收得穩穩了:「小湘…小湘……」
一位面目清秀的姑娘捧著一把琴,含羞答答地走了進來,她與其他粉脂俗氣的妓女不同,在她身上散發著一股清純的感覺。
一聲音由遠而近傳了過來:「我要看看是誰如此大本領搶了我的小湘姑娘!」
「溫海之?」展靖看見此人,心頭一震,他竟是與賈延稱兄道弟的溫海之?!」
「展靖?!」溫海之的神情更是疑惑。
「哎唷。」那老鴇又道:「兩位大爺既然相熟,那就不用爭了,兩位大爺慢用吧。」說完便走了。
溫海之小聲問展靖:「你來這裡幹麼?」
展靖在溫海之耳旁答道:「本小姐特來欣賞小湘姑娘的琴技的。你來嫖……」
「噓!別胡說!」溫海之小聲地道:「我也只是來欣賞小湘姑娘的琴技而已,別無他意。」
「噫,原來你也是個知音人。」
小湘姑娘突然掩口笑道:「溫公子不單是個知音人,更是個音痴。」又道:「你們說話不用那麼小聲。」
「不說了!」展靖道:「有勞小湘姑娘彈奏一曲給本少爺欣賞吧。」
琴絃一動,萬籟有聲,展靖已有五年未聽過絲竹之樂聲,何況古琴更是她心頭之好?展靖忽憶起很多前塵往事,往事如煙,她猶身處在琴韻之仙境,沉醉於絲竹之樂園……
* * *
夜欄人靜,展靖剛從睡夢中醒了過來,便聽到徐徐笛聲,那個人又在吹笛子了。
展靖所想的卻不是笛子,而是剛才的那個夢,而夢中的主人翁正是與她朝夕相對的賈延。
展靖百思不得其解,最後她承認,她對他有了感覺,一股強烈透心的感覺,驅使她的心砰砰暗跳。
「唉!」展靖感慨歎道:「自己難道是一名水性楊花之女子?先有鍾離師兄,再有雲皓成,現在又有了個賈師兄……」
留情女俠展靖,處處留情情也真。
展靖越是無意去聽管竹之樂,越覺其樂扣心弦,突然,展靖很想會一會那吹笛之人。
笛聲四處迴蕩,實難辨吹笛之人所處之地,半晌,終於被展靖找到了。
「是你?」展靖萬分驚訝,想不到此人竟是溫海之。
「哦?」 溫海之亦很詫異。
展靖細心一想,其實也不必如此驚奇,他既是個音痴,這也很平常吧,便問道:「你懂吹《八聲甘州》嗎?」
溫海之不加思索,便吹了起來。
雖然溫海之比鍾離勇吹得好乃是事實,但展靖心中可不是這麼想,鍾離勇那份情意,誰也吹不出來。
一曲既終,溫海之突然問展靖一個驚心動魄的問題:「你喜歡賈延麼?」
展靖被他嚇得魂不附體,一時間也不知該說甚麼話。但他又如何得知的呢?」
「你知否那個傻瓜喜歡上你了?」溫海之突然變得嚴肅、可怕。
每次見到溫海之,展靖心底都浮出一種抗拒的感覺,一種可怖的感覺,但可能因為賈延的關係,這感覺也只好藏於心底。
展靖越來越緊張,她不知他有何企圖,但她仍假裝鎮定答道:「是麼?」
溫海之繼續道:「今早,我見賈延玩弄著一支玉簪,你也應該知道他最愛玩弄女孩子,我想他大慨又是在哪兒偷回來的了,於是我便搶了過來,看他的樣子多緊張,差點氣死了,便為此玉簪與我這個兄弟大戰一番。後來他告訴我,原來此玉簪是你的。我又不斷追問他是否喜歡你,他一直避而不答,卻也沒有否認……」
展靖心中既緊張,又甜絲絲,但她不敢正視這個問題:「我累了,我回去了。」卻掩蓋不了她心中那份喜悅,那份感動。
(四)
次日,展靖特別留意賈延,卻發現他的一舉一動,都使她心醉。
「師妹,你看。」賈延仍舊嘻皮笑臉地走到展靖面前,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盒子。
平時的展靖一定會想:「他是否放了一些蟑螂之類的昆蟲在那裡。」這次卻沒有。展靖接過盒子,打開一看,翠綠的光輝在眼前閃爍:「玉鐲?」
「送給你的。」
展靖暗自歡喜,口中卻罵道:「你又在哪兒偷回來的?」
賈延把玉鐲戴在展靖的玉手上,問道:「那麼,你喜歡嗎?」
展靖知道他一定在某處偷回來的,於是再問一回:「你在哪裡偷回來的?」
賈延亦不厭其煩地再問一回:「你先答我你喜不喜歡!」
展靖心想:「是你送的,那有不喜歡之理?」既然賈延不回答此物由何處所得,再問下去也沒有意思了。
賈延似是與展靖心靈相通,也沒有再問下去。他轉身向各位兄弟道:「我們也是時候出發了!」
今天,大夥賊兒要去劫貪官銀大人的錢財,現在要準備動身了。
但賈延卻不許展靖出手,那時他口中說道:「你這小師妹武功平平,壞我們大事…」其實有誰不知道展靖的武功都在各人之上呢?賈延只怕別有用意了。
既然展靖閒著沒事做,倒不如去會一會小湘姑娘吧。
* * *
一夥盜賊已埋伏在銀大人必經之地,此時,官差、兵車的聲音越來越近。
「兄弟,上!」賈延發號司令,擋住官差的去路。
「又是你們這夥山賊!」祝捕頭按劍罵道:「天堂有路你不走,地獄無門你闖進來,哼!」
「稍安無燥,先聽聽銀大人的罪狀吧。」依照老規矩,溫海之朗聲讀道:「銀貫全銀大人,貪財好色,為求升官發財,不惜陷害忠士,殺害良民…」話說到此,祝捕頭便打斷他的話道:「少來這套,受死吧!」話畢,一網子自天降下,整夥賊盜都被一網成擒。
「哈哈。」只聽祝捕頭笑道:「本大爺早已有此一著,在此設下天羅地網,不論你有多大本領,也休想逃過此劫,哈!」
賈延怒罵:「你這無恥之徒……」
「哈~你們越是掙扎,網子越纏得你緊緊,你們盡情掙扎吧。」奚落了盜賊,祝捕頭總算出了一口氣,轉身向銀大人道:「大人,盜賊已一網成擒。」
轎中傳出陰沉的聲音道:「好!待曹大人從京城趕來後,曹大人必定重重有賞,而且,擒到如此重要的犯人,升官發財也指日可待了。」
祝捕頭哈哈的大笑起來,笑聲卻突然變得吵啞,臉上露出可怕的神色,指著溫海之道:「你…」卜通一聲,倒地身亡。
只聽溫海之笑道:「既然逃不出這天羅地網,我也要你見識我百步穿楊弓的厲害!」
那銀大人吩咐道:「把盜賊押回衙門!」
「是!」
* * *
展靖從青樓出來,便收到盜賊被擒的消息,即時心急如焚,方寸大亂,也想不出好法子來。
京城中的大臣展靖也認識,但遠水不能救近火。幾日後,那個甚麼曹大人便會到來,然後銀大人便會交賊領賞,聽聞曹大人非屬貪官那派,應該會明黑白,辯是非。
想來想去,還是要在曹大人身上下手。展靖決定先攔截曹大人一談,倘若談不成,就只好挾其去換人了。
(五)
這天,展靖身穿白衣,以白絲巾遮臉,只露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,監視著曹大人的必經之路。
只見一官爺孤身策馬向城府奔去,年約二十多歲,看其一身官服,其官職應該並不低微,再看其臉色凝重,展靖覺得此人好像在哪裡見過,卻怎想也想不起。
此官爺一身才子氣,卻只孤身一人,連一個護衛也沒有,難道他不怕嗎?
曹大人快要進城了,銀大人必定大派官兵迎接,此時不出手,留待何時?
展靖飛身落到馬前,曹大人身手靈活,立即把馬停下,道:「攔馬者何人?所謂何事?」
展靖拱手道:「小女子展靖,有事欲求大人。」
「展姑娘?」曹大人心中一疑,從馬背跳下,仔細打量展靖,歡悅地拱手道:「曹子濤在此謝過姑娘大恩。」
「曹子濤?」展靖心中打起串串問號,突然她像恍如大悟般:「是你?那個窮書生?」
「正是!」曹子濤邀展靖上馬:「有何要事回衙門再談。」
展靖見那曹大人竟是曹子濤,有如放下心頭大石,立即隨他上馬回衙門。
* * *
那銀大人銀貫全對曹子濤招呼周到,而且諸多巴結,凡明眼人也能看出他居心不良,更對賈延等一干人的罪狀,加鹽加醋,從而顯出他自己的功勞是如何的大。
展靖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向曹子濤說明來龍去脈,並道:「雖然劫人財物有罪,但貪官污吏搜刮民財,又與強盜何異?何況師兄他們,也只不過是討回人民所應得的而已。」
「但是…」曹子濤沉吟著:「一個叫溫海之的還肩負殺害祝捕頭的罪名。」
「那群官差都該死!」展靖氣憤地道:「他們魚肉百姓,殺害良民,溫海之為民除害,何罪之有?」
其實曹子濤審察那些大官的罪狀後,都對賈延等人暗自佩服,惜其術不正,便道:「本官自有定奪。」
展靖點點頭,這次遇上曹子濤是她的幸運,她又怎敢要求太多?
這時,曹子濤在懷中取出一封信,道:「當年本官在京城找到顏大人,顏大人向聖上極力推薦本官,本官才有今日的成就。此信乃是五年前顏大人托本官交給你的。」
展靖接過信:「你所說的是顏舉仁?」
曹子濤點頭說是。展靖把信拆開,閱了數行,竟情不自禁地哭了出來。
信中說的乃是當年展鑑被殺之前因後果:當年展靖夜裡逃婚,然後便是展鑑被殺,兩事大有關連,因為買兇殺展鑑的便是深懷妒忌的顏元顏大人。顏元因妒忌展鑑,加上展靖逃婚,奸計不能得逞,於是心魔作崇,殺害展鑑。
那麼,顏舉仁是如何得知的呢?展鑑被殺後,顏舉仁撞破顏元付錢給兇手,於是得知此事。當事顏舉仁只是叫展靖趕快逃命,卻沒告訴她事實的真相。顏舉仁寫此信之時,顏元已病逝。
顏舉仁知展靖好李商隱,故在信末提上此詩以寄托無限思念之情:
來是空言去絕跡,月斜樓上五更鐘。夢為遠別啼難喚,書被催成墨未濃。蠟照半籠金翡翠,麝熏微度繡芙蓉。劉郎已恨逢山遠,更隔蓬山一萬重。
* * *
最後的升堂審訊,曹子濤判賈延、溫海之等人將功贖罪,隨他回京城為國民效力,他又警告銀貫全要以民為本,愛惜百姓,否則烏沙不保。
曹子濤貴人事忙,即日便要回京城覆命。展靖高興一會兒後,便對賈延依依不捨。在送行時,展靖喃喃道:「一曲離歌兩行淚,不知何地再逢君…」
賈延雖然亦不願離開他的小師妹,但天命不可逆。賈延還是以往那個模樣,嘻皮笑臉地道:「師妹,常言道:『人有悲歡離合,月有陰晴圓缺。』」
展靖目不轉晴望著賈延,只聽賈延又道:「只要我們都長長久久,一定有機會在月下捉蟬的…」
展靖噗哧一聲笑了出來:「是『但願人長久,千里共嬋娟』呀!」
賈延忙說是,展靖拿出一封信:「師兄,請代本小姐交給顏舉仁好嗎?但你千萬別拆開偷看!!」其實信中的內容,主要是「家父已死,本小姐亦不願多害無辜。」。
賈延點點頭:「我再不走,就會耽誤大家的時間了,有空記住回京城玩呀!」
「再見!代本小姐問候各位!」
目送著大家,目送著自己莫名其妙喜歡上的師兄,展靖心中默念著:但願人長久,千里共嬋娟……
* * *
別了賈延以後,展靖向西北方的銀龍堡進發,接下來還有許多更重要的事要辦。
那尼姑看在留情劍份上收展靖為徒,其實也有兩個目的:首先要展靖幫助纖滅銀龍堡,第二是尋找陶少遙之子陶洛,以彌補當年尼姑看護不周以致其失蹤之罪。
展靖在茶寮歇了歇以後,便繼續上路,想必快到目的地了。
忽然,展靖腦後生風,即揚空一閃,拔劍出鞘。
襲擊展靖的是三名一副奸相的鏢師,其中一名相貌奇醜,另外二人亦很可憎,鏢車打著銀隆鏢局的旗號。
相貌其醜的那人道:「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功夫。唐雪梅,你快束手就擒!」
「喂!」展靖道:「本小姐姓展,可不是你所說的甚麼梅!但遇著本小姐就是你們的倒霉!」
「哼!」那人一聲令下,三人齊攻向展靖。展靖使出唐家劍法,三人都招架不來。
唐家劍法一出,三人更認定展靖乃唐雪梅。
展靖反手一揚,一連殺了兩名鏢師,餘下那相貌奇醜的,左閃右避,展靖心想:「這些鏢師武功如此差勁,怎去保鏢?」
不費吹灰之力,留情劍劍尖已刺向那人的咽喉,只要刺深一點,此人的性命便立即完結,可惜她沒有,因為她要弄清楚發生甚麼事。
展靖正想問話,但她忽覺頭好暈,呼吸有點困難,外界的事物忽然飄得好遠,好遠……
砰一聲,留情劍落地,展靖亦倒地。
那人鬆了一口氣:「想殺我冷劍荊?!看我的六步銷魂多厲害!」
原來此人早已在茶寮的茶中下毒,否則他有天大的膽子,也不敢找「唐雪梅」麻煩。
* * *
淡淡幽香,令展靖徐徐甦醒。展靖睜開眼晴,發覺自己身處一個四面圍壁的石室中,沒有窗,沒有門,室內只有圓石檯和自己正躺在其上面的石床。
展靖打算從床上爬起來,卻覺得頭暈眼花,只肢無力,她發現她的四肢已被人鎖在床上,動彈不得。
展靖閉目養神,這裡到底是甚麼鬼地方?!
忽然石壁一響,一面石壁像門一樣打開,三個影子慢慢走進石室。
中間那人兩鬢已斑白,滿面皺紋,有一雙充滿殺氣的、攝人的眼睛,令人不寒而慄,此人正是銀龍堡堡主唐郁泉。而在唐郁泉身旁給人冷冰冰的感覺的,便是他的心腹——龍精和虎猛。
唐郁泉沙沉的聲音道:「好姪女,好久不見,別來無恙。」
展靖激憤地道:「喂?!誰是你的姪女?!你們再不放開本小姐,本小姐就在官府面前告你們拐帶良家婦女!!」
「唐郁泉一征,他不曾聽過唐雪梅說過這般的話:「別動氣,越動氣,你的毒便越快發作,到那時一睡不起,我可…」那「救不了你」還未出口,已被展靖的話打斷:「你到底要幹甚麼?」
「我只想問你:玉笛在哪裡?鍾離勇在哪裡?」
鍾離勇?一個似近亦遠的名字,一個單思已久的名字,一個令展靖決意非君不嫁的人……
唐郁泉又道:「我知你一定不會告訴我,所以我不打算問下去,反正他遲早會來送命。」他轉身離開,離開前他道:「虎猛,給我好好照顧她。」
展靖心好亂,且滿腹疑團,她現在在想:「難道本小姐以後也要對著這冷冰冰的四塊牆,和這個冷冰冰的人嗎?」可是她錯了,這個人並不如她所想的一樣冷。
唐郁泉走了以後,石壁再度關上。虎猛坐在石椅上,喝了口茶,問道:「你到底是誰?」
展靖覺得好笑,原來此人不是啞的,而她覺得好笑的第二個原因,是她也弄不清自己是誰。
「你不是唐雪梅。」虎猛以輕淡的口氣,說出一句在這裡沒有人說過的話。
「是的,本小姐姓展。」展靖又問:「你為何不告訴你的主子?」
「只憑直覺,沒有證據,說了也沒有人相信。」虎猛又問:「你知道他是誰嗎?」
「哪個他?」
「我的主子。」
展靖搖搖頭,虎猛又道:「這裡是銀龍堡。」
「他便是唐郁泉?!」展靖心中又驚又喜,她終於可完成師父的第一個心願,但是,她卻被她鎖著…
展靖還有滿腹疑團,她閉目沉思:「唐雪梅是唐郁泉的姪女,與我何干?他大概不會把姪女也認錯吧!那麼,又與鍾離勇有何關係呢?」
虎猛站起來,走向石床邊坐下,仔細察看展靖的面容:「你和唐雪梅長得好相像。」
「有多像?」
「七分像。」虎猛毫不思索便回答了,又問:「你認識鍾離勇的麼?」
對於展靖來說,是否認識鍾離勇已經不重要了,最重要的是她能夠再見到他,但只恐怕他已經不曉得有她的存在了。和鍾離勇相見,與鍾離勇長談,似乎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。
虎猛似乎沒有理會展靖的內心變化,或許是他不懂,他亦不需要去懂:「唐雪梅是鍾離勇的妻子。」
展靖好像沒有聽下去,也不想聽下去,更不想再想,但「唐雪梅是鍾離勇的妻子」這十個字一直在她腦中迴蕩不散。她沒有一絲妒忌,只有心痛,她應該能預料有此一事,由始至終,她也只是單戀著他,她只是活在自己的幻想中而已……現在,是不是到了她夢醒的時候……
(六)
話又說回來,唐雪梅又在哪兒呢?這便要由當年唐郁泉殺死唐郁正後說起。
唐郁泉殺死唐郁正後不久,銀龍鏢局來了一個傻頭傻腦的小子任四,他的智商像個七歲小孩,只有一股牛力,因為他的四任:任勞、任願、任打、任捱,所以時常被鏢師指東指西,隨意玩弄,但他也毫無怨言。
唐郁泉見了以後很高興,因為任四並不聰明,他正需要利用這樣的人,這樣的人只會依據他的吩咐去做,不會思考是對是錯,也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麼,最重要的是:他會奮不顧身去辦好你要他做的事。
任四由一個雜工,變成一個馬伕,每日餵飼馬匹,清潔馬房,他更重要的任務,是守著進入銀龍堡的入口。
當然,任四也不知道銀龍堡的存在,唐郁泉吩咐他要好好守著這個「存放重要貨物」的地窖,閒雜人等不得進入。
這天,有個人硬要進入地窖,與任四打起上來,打得任四頭破血流,任四一怒之下把那人的脊骨打斷了,那人當然成了半身不遂的傢伙。
* * *
一天,銀龍堡內。「堡主。」
龍精道:「銀龍堡的另一通道已經開始動工了,所有銀龍人也去了。」
「好!」唐郁泉吩咐道:「龍精、虎猛,隨我去視察一下當地環境!」
「是。」虎猛道:「我去準備馬匹。」
虎猛在馬房牽了三匹馬,並向任四道:「今天局主要出外一趟,局主吩咐,不准任何人進入地窖!」
「嗯。」眼看唐郁泉一干人離開以後,任四知道機不可失,於是他拿出腰間匕首,插在那小洞上,進入銀龍堡的石門打開了,他飛快進入了銀龍堡,理智地不留任何痕跡,與以往的任四判若兩人,因為他做這個角色實在做得太辛苦了,目的只有一個——救唐雪梅!
石壁的打開,讓一對相隔已久的戀人得到最大的慰藉,灰沉已久的生命忽然出現一道曙光,兩人的心情就像雷雨過後天上的彩虹,虛幻而美麗。
「勇哥!」這個任四正是鍾離勇。唐雪梅撲向鍾離勇,心底積聚已久的悲痛和抑鬱,已不受控的全盤湧出心扉,成串的淚珠驟然落下。
看見唐雪梅嬌弱的身驅消瘦了不少,看見她的臉色蒼白如紙,鍾離勇心痛如絞,他好恨自己:「對不起,是勇哥不好,勇哥應該早點來,都是我的錯……」
唐雪梅拼命搖頭,淚珠沿臉頰滑下:「雪兒知道你一定會救我的,所以我一直在等…即使是一輩子,我也知道你一定會來…」
鍾離勇以健壯的臂把美人兒擁在懷中,在粉額上獻上深情一吻:「從今以後,此生此世,我鍾離勇都會拼命保護唐雪梅!即使是粉身碎骨…」
唐雪梅的櫻唇堵住鍾離勇的話,她的舉動告訴他:「我不要你粉身碎骨!」然後,二人便纏綿地熱吻著,織熱的戀火燃燒著兩人的心……
* * *
唐雪梅把這一年多的事全都向鍾離勇訴說,鍾離勇得知唐郁泉身故,有如晴天霹靂。二人經過生死離別再逢,心中有千言萬語向對方傾訴,竟誤了時間,光陰飛逝,唐郁泉也差不多回來了。
「相信我,我很快便會救你!」鍾離勇依依不捨地離開,回到馬房去。
這時,唐郁泉等人亦回來了,經過馬房,進入地窖的銀龍堡。
當唐郁泉經過石階時,便發現有點不妥:「剛才有人進來。」
在他身旁的龍精道:「所有的人都去掘地道,難道…」
唐郁泉又道:「任四這小子不簡單,給我好好看著他。」
「是!」
這時虎猛在銀龍堡走上來:「稟堡主,唐雪梅仍在此。」
話分兩頭,鍾離勇在馬房中餵飼畜牲。
「任四!」一個老頭子走到鍾離勇面前:「過來幫幫忙搬貨物。」
鍾離勇跟他去了,那些貨物甚重,只聽一人怨道:「是誰的鏢物?!每箱都這麼重!」
那老頭子說:「是名布莊昌隆號的鏢物,稍有差池你可擔當不起啊!」
「哼!好了不起嗎?!這些貨物如此苯重,想取我小命嗎?」那人見鍾離勇毫無怨言地搬著,便對他說:「我不搬了!任四!你把我的份兒也搬上去吧!」
鍾離勇心中沉思著:「是昌隆號的鏢嗎?好極了!」
* * *
數天以後,雲龍堡內。
「堡主,通道的工程進行得很順利。」
「嗯。」唐郁泉滿意一笑,他的笑容是多麼邪門。
這時,龍精急速地走上前:「堡主,任四帶著一個大麻袋偷偷摸摸走了出鏢局,麻袋內似是人形,屬下已派人跟蹤他。」
另一人慌慌張張走到唐郁泉前跪下,戰戰競競地道:「堡下,屬下該死,唐雪梅不見了。」
唐郁泉斜眼望著那人,那人知堡主定不饒他,於是橫劍自刎。
唐郁泉發號司令道:「追!」眾人立即走出銀龍堡。
話分兩頭,鍾離勇抱著麻袋策馬而奔,不料銀龍堡的人已擋在前面,八個大漢把他圍住,鍾離勇叱道:「好狗不攔路!」
「住口!」八柄劍同時出鞘,同刺向鍾離勇的咽喉,鍾離勇飛身一躍,整個人架在八柄劍的劍尖,順勢一招「風流雲散」,迫得八個大漢倒地,哇哇大叫。
「銀龍堡的人都是這麼沒用的嗎?」鍾離勇正想策馬離開,忽聽背後一聲怒笑:「好身手,好身手…」鍾離勇轉身一看,原來是唐郁泉。
唐郁泉怒罵:「你們這八個飯桶!留在世上還有甚麼用?!」那八個大漢立即橫劍自刎。
鍾離勇心中一寒,心想:「不愧是堡主,一聲令下,就能置人於死地。」忽聽唐郁泉問道:「你到底是任四,或是鍾離勇?」
糟了!他竟知道他是鍾離勇?!
「兩者都是。」鍾離勇躍身下馬,唐郁泉的眼裡已充滿殺氣:「龍精、虎猛,給我對付他!」
龍精、虎猛一領命,立即飛身躍到鍾離勇面前,鍾離勇暗叫不好,以一敵二,本就是不妙,加上他劍不在手,便更加吃虧。
龍精虎猛使出「龍虎陣法」,此陣法取二人之長,補二人之短,真是絕配,鍾離勇看不出其破綻,被迫得連退後幾步。
鍾離勇和虎猛交了幾手,龍精突然向鍾離勇上盤攻來,迫得鍾離勇俯身倒地,鍾離勇在旁邊拾起一柄劍,揮劍一招「烏雲出岫」,又與二人打起上來。
風聲颯颯,鍾離勇漸漸由劣勢轉為優勢,與虎猛單人打了廿多回合,但他不敢戀戰,始終敵眾我寡,一人難敵千軍。
鍾離勇和虎猛還未分出勝負,但怎麼不見了龍精的呢?鍾離勇轉身一望,見龍精,見龍精正拖著那個大麻袋,情急之下,一放飛劍,向龍精射去。
龍精來不及閃開,順手拿起麻袋一擋,鮮紅的血花立即濺出袋外,濺到四周。
在場的所有人心中都不約而同地一震,對鍾離勇親手殺死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一事感到訝然,鍾離勇卻面不改容,冷笑幾聲,眼裡滿懷殺氣。
難道鍾離勇乃是一個偽君子?他並沒有再戀戰,立即施展他由玉笛領悟到的輕功竅法轉身逃去,瞬時間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當場的人都看呆了,既然鍾離勇習得如此上乘輕功,既然他明知自己不敵銀龍堡,為甚麼剛才他不帶著唐雪梅一走了之?卻要待在這裡浪費時間?
龍精割開麻袋,立即心頭一凜,麻袋中的人根本不是唐雪梅,而是銀龍堡的兄弟!
那麼,唐雪梅又在哪兒呢?
數天後,鍾離勇到了昌隆號,昌隆號的少主張宗義乃鍾離勇的好兄弟。
原來鍾離勇把唐雪梅混在昌隆號的鏢物中,好讓她能全身而退,而自己卻製造一個假局,轉移銀龍堡的視線。
(七)
五年後,唐家莊內。
「勇哥,華山派送來請帖,邀請我們參加一個月後的聯盟大會,聽說這是針對銀龍堡而舉行的。」
「最近銀龍堡經常到各大派示威,死的死,傷的傷……」
「勇哥。」唐雪梅嬌聲道:「我們也去看看,好嗎?」
「我怕那時各大派一起聯手攻擊我,還是不去的好。」
「為甚麼?」唐雪梅不解問道。
「因為我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妻子嘛!」鍾離勇得意地道。
「沒正經!」
鍾離勇正經地道:「去,當然去,為了娘子,上刀山也要去…」又道:「但去之前,我想去會一會張兄。」
唐雪梅噘起小嘴:「不要去好嗎?」
鍾離勇無奈地道:「唉!既然你不喜歡他,那你先上華上,但記住萬事要小心。」
「嗯,一定。」
* * *
在銀龍堡內,唐郁泉又準備到崆峒派滅殺異己,幾乎總動員,虎猛卻以看守唐雪梅為理由,而留在堡內。
展靖已昏迷了好幾天,這是因為六步銷魂的毒性發作,而展靖又被鎖著,喝不到檯上那壺能抑制毒性的茶所致。
這半個月以來,虎威與展靖日夕相對,互相傾談了許多事情,虎猛發覺自己對這個女孩動了心,她能帶給他從所未有的感覺。
他心中有股聲音不斷強烈地呼喊著:「我一定要救醒她!於是在昨天,他以口餵藥,希望茶能抑制毒性。
凝望展靖,憶起兩唇相觸的一刻,虎猛心中有一絲絲甜意。但身為銀龍堡的人,是不可以對任何人動心的!更何況展靖的意中人乃是堡主的敵人?
展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,發覺身上的鎖已全部解開了,她不惑不解的望著虎猛。
虎猛道:「要不要走?」
「要,當然要。」展靖毫不思索地道:「可以走,為甚麼不走?」
「今日堡主不在,是逃脫的好時機。」
逃脫?他為甚麼這樣好心?他不是要忠於唐郁泉的嗎?展靖心中響起問號。
最後,展靖跟著虎猛逃離銀龍堡,虎猛把銀龍堡內的所有人也殺掉,到了樹林,虎猛才道:「這裡有一包可抑制六步銷魂的茶葉,快些走,別再給本堡的人捉到,那時我可不會手下留情……還有,你的劍。」
雖然展靖並不知道他為甚麼要放她,但她知道她要離開。展靖接過劍,說了聲謝謝。
虎猛好難地擠出一句:「後會無期!」轉身便走。
回到銀龍堡,虎猛咬緊牙關,一揮利劍,血花飛濺,鮮血淋漓,手臂應聲落下,他臉白如紙,血如泉湧,大豆般的汗一滴一滴落下。
唐郁泉回到銀龍堡之時,見屍血滿地,大為吃驚。虎猛答道:「屬下知罪,被鍾離勇救走了唐雪梅。」
唐郁泉見虎猛左手手臂被削下,更是心寒,想:「這小子難道練上了寶笛神功?!竟然血洗銀龍堡!」
* * *
半個月以後,鍾離勇到了昌隆號,與張宗義把酒長談,二人久別重逢,尚未盡興,加上張宗義不願幫助父親打理布莊生意,二人便一起到華山去。
這天,風和日麗,藍天白雲,綠草油油,二人並轡緩行上山去。
「張兄,我們也可算是不打不相識啊!」
「唉!說來慚愧,論武功、搶姑娘,也不是鍾離兄的對手啊!」
鍾離勇自鳴得意地道:「誰叫你搶的是雪梅。」
「大嫂也真是…十多年了,還在避開我。」
「你現在也不錯哩!子承父業…」
張宗義皺起眉頭道:「鍾離兄,你真是要教教我怎樣方可脫離爹的魔掌…」
「哈~張兄,你真會說笑…」鍾離勇話未說完,張宗義忽然下馬,轉身走向草叢,抱起一個人形物體:「快過來,鍾離兄!是大嫂呀!」
「怎麼?」鍾離勇飛快地走過去,心中打起一個問號:「是嗎?她真是雪梅嗎?」她好像雪梅,更是多麼的似曾相識,但她卻非雪梅!
鍾離勇拾起她緊握的留情劍,探探她的鼻息,她沒有受傷,大概是暈了吧。
張宗義向鍾離勇望了一眼,鍾離勇道:「救人如救火,我們快上山。」
* * *
頭好重,眼皮好重,展靖用力睜開眼,只見漆黑一片,銀白色的月光隱約從窗縫透進來:「這裡是甚麼鬼地方?閰王送我來的麼?」
一個人的出現,令展靖感到這裡是仙界:「是極樂世界麼?看來上天待本小姐不薄。」
坐在床沿看著展靖的鍾離勇,見展靖的眼珠靈活地四周轉動,相信已無大礙,心中高興不已。
「師兄?真的是你嗎?」展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「嗯。」鍾離勇點點頭,心中百感交集。
「師兄。」展靖情不自禁地撲向鍾離勇懷裡:「師兄,我好掛住你,掛得牽腸,掛得斷魂。」
雖然鍾離勇不知展靖對他竟然如此傾心,他卻知道自己無福消受她的愛,但此時面對著深情款款的她,他又如何能抗拒呢?
展靖覺得他的懷抱好溫暖,好舒適。「猶恐相逢是夢中」,如果這是一個夢,她願意永遠埋葬在這個夢中,永遠不要醒來……
(八)
翌日,展靖醒來,發覺自己在一間從未見過的房間裡。她記得那天從銀龍堡走出來以後,走著走著,便暈了過去。
展靖細心打量房間,忽然吱呀一聲,門輕輕地開了。展靖一望,她恍惚看見自己,怎麼?這位姑娘的相貌竟與自己如此相像?這姑娘後面還跟著兩個人,一個是她朝思暮想的鍾離勇,另一個是她不認識的,是一位魁壯的公子。
那姑娘輕柔地會起碗給展靖:「你應該餓了,吃點粥吧。」
展靖爬起床,接過碗,心道:「好賢良淑德呀!她就是唐雪梅嗎?」但一想到她是鍾離勇的妻子,心中便有點不悅,放下碗道:「不吃了…」
鍾離勇道:「雪梅,我們也是時候到大堂了…」
展靖問道:「這是甚麼地方?」
鍾離勇答道:「這是華山派。她是我的妻子唐雪梅,他是昌隆號少主張宗義。這裡立即便要舉行聯盟大會…」
「聯盟大會?」
鍾離勇道:「你要參加聯盟大會,首先要吃掉這些…」
展靖雖然沒有食慾,也一口一口吃了起來。張宗義對著鍾離勇微笑,似在道:「你真行!」
* * *
聯盟大會,氣勢磅礡,所邀請的都是各門各派各幫及武林上享有盛有的英雄豪傑。聯手對付銀龍堡,已是不容質疑的事,問題是如何合作,如何去選出一個武功高強、智勇雙全的盟主去領導群雄。
華山派掌門道:「今日召集各位同道,乃為了鏟除銀龍堡,只可惜有不少同道在趕來途中被魔徒截擊,峨嵋、海南掌門及各派不少弟子因而喪命,實在遺憾。」
武當派掌門道:「當今之要是推舉出盟主,領導群雄……」
展靖瞧見那武當掌門,心中一驚,她覺得此人好面善,而且有點邪門,但他頭戴斗笠,展靖實在看不清楚。
只聽崆峒派掌門道:「武當派乃七大劍派之首,論武功、論卓識,冷掌門理應當上盟主之任。」
華山掌門道:「沒錯,最近銀龍堡向各派宣戰,都弄得死傷無數,只有武當派倖免於難。」
武當派掌門冷劍荊道:「在下何德何能,何以…」這時少林大師便說:「老朽認為冷掌門以德服眾,各掌門又如此推舉,冷掌門又何必推辭呢?」
「既然如此,我冷劍荊一定領導群雄,滅殺奸賊,為武林除害!」
場內各派弟子齊叫道:「冷盟主,滅殺奸賊,為武林除害,滅殺奸賊,為武林除害……」
展靖心中一凜,這不是當初毒暈她,把她帶進銀龍堡的人嗎?此人相貌奇醜,即使化灰,展靖也不會認錯!但他怎會成為武當掌門的呢?難道武當派已經向銀龍堡投降?!
展靖正想走出去阻止他登上盟主之位,但忽然門外有三個滿面鬍碴的大漢飛身進來,後面還跟著一個斯斯文文的男子,人未到聲音先到:「盟主應該是由我們關東四虎來當的!」
在場的人視線都移向關東四虎。關東三虎出了名有勇無謀,最近又多加了一位略有智謀的四弟,改稱四虎。
三個大漢齊向冷劍荊攻來,但三人卻突然屈膝倒地,此處高手雲集,竟沒有人看見冷劍荊出手,頓時在場各人也看呆了。
那斯斯文文的抱拳道:「左盟主,請恕在下三位兄長魯莽行事。」
冷劍荊和氣地道:「關東四虎實乃英雄豪傑,不如留在此處,共同對付奸賊,如何?」
冷劍荊以德服眾,眾人都很感動,只有展靖仍是不服,心道:「這奸賊惺惺作態,看本小姐如何收拾你!」接著一躍而出,豈料鍾離勇按住展靖,不許展靖出去。
展靖望向鍾離勇,只見他搖搖頭,叫她千萬不要亂來,展靖無可奈何。這時眾人又大喊:「各派聯盟,消滅奸賊,為武林除害……」
* * *
傍晚,展靖打算去找鍾離勇理論,但房裡卻只有唐雪梅一人:「勇哥去了張宗義那裡。」
「大嫂,你在做衣服嗎?」展靖問。
「你師兄經常亂打亂碰,衣服破了也不知道,要縫這裡,補這裡。」唐雪梅邊縫邊道,她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,連展靖也可感受到她內心的一股幸福的感覺。
展靖感慨地道:「能夠嫁給師兄真是幸福。」
「傻丫頭,當你將來找到一個如意郎君,也會和我一樣幸福。」
展靖慢慢閉上門,走到長廊,她一邊走一邊想,唐雪梅的話一直徘徊耳邊,她好羨慕唐雪梅,好希望有這種幸福的感覺,又想:「唐雪梅如此賢淑,與師兄真是天造地設,我又算甚麼?這個夢,是否到了完的時候?」想到這裡,不禁心酸。
展靖來到張宗義的房間,張宗義正和鍾離勇傾談,展靖衝進去,問道:「師兄,剛才你為甚麼要阻止我?!那個冷劍荊根本不是好人,他是銀龍堡派來的!」展靖又將冷劍荊當天拐她到銀龍堡的事全盤告訴給鍾離勇知。
鍾離勇對展靖所說的故事感到驚訝,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:「師妹,冷劍荊聲名遠播,又豈會像你所說的呢?我看你還是把他錯認成別人而己。」
「你不信我?!」展靖目不轉睛盯著鍾離勇,她最恨別人不相信她。
「即使是又怎樣?你認為你能勝過他嗎?高手雲集、人多勢眾呀!」
「哼!」展靖心中有氣:「早知如此,當初就乾脆殺了他!」
「師妹,我勸你還是別參與這個聯盟了,明天一早趕快下山吧。」這幾天,鍾離勇心裡不斷自責:「當初不加思索便帶她上來實在是大大的不該,對付唐郁泉不是玩泥沙,隨時死亡的遊戲是不適合她玩的。」
「師兄,你放心,我不會亂來的!」展靖氣沖沖離開了,她發覺這師兄越來越不理解她,心中罵道:「唐雪梅好了不起嗎?!哼!連這個小師妹也不理了!!」
房裡寂靜無聲,張宗義拍拍鍾離勇的背:「鍾離兄,你……」
鍾離勇喃喃道:「張兄,那個冷盟主今天竟然在眾目睽睽下,輕而易舉放暗器射向關東三虎,場中竟無人看到,看到的也不敢出聲,可見此人絕不簡單,我怎能叫師妹去送死呢?」
* * *
這天晨早,各派掌門、英雄豪傑醒來之時,都發現檯上有一張字條,上面寫著「小心奸細冷劍荊」,頓時起了一片混亂。
但此事很快便平息,各人都認為這是敵人動搖各派聯盟的詭計。
鍾離勇把展靖教訓了一場,展靖好痛心:「殺他不行!寫又不行!你教我要怎樣?!」
所謂隔牆有耳,這些話給剛經過的冷劍荊聽得一清二楚。
鍾離勇對展靖說:「師妹,我也曾勸你快走,難道要待你捲進江湖旋渦裡時,當你身不由己時,你才後悔麼?!」
「路是本小姐選擇的,你幹麼要管我?!」
這時,唐雪梅慌慌忙忙跑進來:「糟了…勇哥,玉笛不見了!」
鍾離勇神色茫然。唉!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!
(九)
銀龍堡內。
「堡主,皇天不負有心人,終於也被屬下偷到寶笛了!」說此話的人正是冷劍荊,原來他果真是奸細!
唐郁泉眼睛一亮,當即眉飛色舞,接過玉笛,果然是好笛,手工精細、晶瑩通透,最重要是那五條栩栩如生的龍。唐郁泉喜道:「哈~得唐家奪魂玉笛,則可稱霸武林,看來這支玉笛、這個武林是上天注定屬於我唐郁泉的了!」
「恭喜堡主,賀喜堡主。」
「嗯。」唐郁泉問道:「計劃進行得如何?」
「回堡主,各派掌門都完全信任我,但有個姓展的卻好生枝節,她好像知道我是銀龍堡的人。」
「哼!好管閒事!」
冷劍荊又道:「是一個與唐雪梅外貌好相似的人。」
「嗯,你已經做得不錯了,繼續回去好好當你的盟主吧!」唐郁泉又吩咐道:「虎猛,給我捉那個姓展的回來!」
虎猛認道:「是!」
「哈哈!我要好好參詳一下這玉笛的蓋世武功,哈~~」唐郁泉仰天長嘯,笑聲震天動地,響徹雲霄。
* * *
是夜,展靖在床上翻來覆去,總是不能入睡,突然窗外一陣風吹來,有個人影爬了進來。
展靖心中一慌,拔劍自衛,只聽那人小聲道:「噓!是我!」正是當天在石室中聽她訴苦的虎猛。
展靖心中驚慌仍未減滅:「你來幹甚麼?」
「你為甚麼要再給我看見?為甚麼?」
「是唐郁泉派你來捉我?還是捉唐雪梅?」
「要捉唐雪梅,對我來說是太容易,但我要捉的卻偏偏是你…」虎猛對展靖一往情深,但他自幼在銀龍堡長大,唐郁泉就像他的父親一樣,他怎能再次對他不忠?
「哈。」展靖自覺好笑:「似乎你高估了我的武功,我的武功實在比不上要搏命保護唐雪梅的鍾離勇!」
這時,外面突然有大批人衝進來,帶首的正是冷劍荊:「哼!原來這裡真的有奸細!!」
展靖和虎猛心中驚悸,華山派掌門燃起蠟燭,鳳閑莊莊主梓榆破口大罵:「哼!男的含情脈脈,女的衣衫不整,孤男寡女,月下纏綿,呸!!四十年前我鳳閑莊出了一對,今日又給我撞破一對!!」要知鳳閑莊的人最恨男人,更恨那些不守婦道的女人!
展靖心中怒不可遏,虎猛一手拉起展靖:「別理他們!」一腳狂風掃葉殺出重圍,但高手雲集,被刺了好多劍,這時展靖才發現他只剩下一隻右手,於是她甩開他的手,二人與各派掌門弟子大戰一番。
展靖對虎猛道:「走!」二人一躍,殺出重圍。
「放箭!」冷劍荊一聲令下,箭雨連天,展靖和虎猛施展輕功,飛快地逃去了。
到了一個僻靜無人的地方,二人才停下來。
「你的傷…」展靖見虎猛為救她弄得滿身血痕,心中又是感激,又是過意不去。
「我沒事。」虎猛扶著左肩,勉強答道。
展靖向他左肩瞧去,只見一支箭已插了進去,於是她便毫不猶豫地拔下箭,輕柔地脫下他的衣服,她心中一驚,仿如一個晴天霹靂,她除了看見他傷口在發黑外,還看見一條龍形烙印!
「陶洛?!」難道他便是陶少遙的兒子嗎?展靖驚愕而不信地盯著虎猛。
「怎麼?是不是箭上有毒?」
展靖點點頭,她看見他赤裸的上身血跡斑斑,有著無數的新傷舊傷,不禁心痛:「你的左臂呢?」
「那回我放了你,就應得一些懲罰。」虎猛冷淡道。
「因為我?竟然是因為我?!」展靖的內心在吶喊著。
虎猛又道:「你再不走,我會捉你回銀龍堡的。」
「你還要回去?你知否你的雙親就是給銀龍堡害死的!!你還要回去賣命?!」展靖見虎猛大惑不解,便簡略地把當年的故事說了一遍。
虎猛在內心起了極大的變化,這個故事實在令他震撼,他也接受不了這故事,但他依然冷冷地對展靖說:「你再不走,我便毫不留情。」
展靖無奈地嘆口氣:「好!我跟你去銀龍堡!」展靖相信他的外表雖然冷得像冰,但他心裡一定會明白的!
* * *
「醉我今生,奪我魂;今生願醉,死無怨。情寄寶劍,意味濃;寶劍留情,斬不斷。」
石室裡不見天日,不知晝夜,展靖憶起許多與鍾離勇一起的事:他第一次抱她入懷,是為了救她;她第一次見他在崖邊吹笛,是如何的玉樹臨風;她第一次見他踢蹴鞠,是如何的令她心醉;他第一次帶她漫遊天際,是為了逗她高興……
最近發生的一切,是他的無心,抑或是他的一片苦心?或者是自己太魯莽,被妒忌充昏了頭腦,失去了理性…
他既然喜歡唐雪梅,對自己的感覺又如何呢?他既然不喜歡她,又何必贈她留情劍呢?
醉我今生今生願醉,情寄寶劍寶劍留情。
她在感謝上蒼,賜她與唐雪梅長得相似,否則,她可能此生此世也沒有機會再遇上他…或許這就叫做緣份罷…無論如何,她不會忘記愛過他,更不會後悔愛過他……
突然砰一聲,石門打開了,接著張宗義走進石室:「快走!」
展靖感到好驚奇,怎麼會是張宗義來救她?他能敵過銀龍堡的人嗎?
展靖話未出口,張宗義已把她拖了出鏢局外,只見關東四虎正哈哈大笑:「鏢局裡的人已被老子殺得一個不留了!」
「多謝四位相助,後會有期!」接著張宗義便把展靖拉上馬,策馬離開。
展靖回頭一望,只見銀龍鏢局熊熊烈火,這裡快要變成火海,便問道:「唐郁泉呢?龍精虎猛呢?」
張宗義道:「事情已經結束了,鍾離兄和大嫂等人在布莊等著我們。」
「怎麼?事情已經結束?銀龍堡有這麼容易攻破嗎?」展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,於是飛身一躍:「你先回去!」話畢,展靖便向華山飛奔:「事情這麼容易結束嗎?」
* * *
忽然雷聲隆隆,展靖有不好的預感。果然,到達華山之時,橫屍遍地,鮮血成河,展靖聞到一股令人噁心的血腥味。
陰風陣陣,的確令人心驚膽顫,不寒而慄,突然展靖聽到刺耳的狂笑聲:「哈~武林是屬於我唐郁泉的~~」
展靖走著,滿地是屍,有各派弟子,也有銀龍堡的,然後她看見,屍海中站立著三個人影:唐郁泉、龍精、虎猛。
鍾離勇呢?難道除此三人外,其他的人都死掉了嗎?
突然展靖被一物絆倒,定神一望,乃是冷劍荊之屍體。冷劍荊相貌本其醜,加上他死不瞑目,把展靖嚇了一跳,哇呀一聲叫了出來。
說來這冷劍荊真是該死,群雄得知他是奸細後,第一個要殺的當然是他。
「哦?還有人來送死?」唐郁泉驚奇地道。
「展靖?」唐雪梅本來抱著鍾離勇的屍身在哭泣,這時見到展靖,不禁大為驚異。
展靖看見鍾離勇的屍身,大為震驚,她全身忽然感到好冷:「不會的!不會的!師兄不會死的!」她好想哭,但她不會,不知為何,她仍故作鎮定,探探他的鼻息,沒有了!沒了有!
明知鍾離勇一命歸陰,展靖還在腰中取出一顆丹:「本小姐送你這顆續命丹,你這個沒用的人!快醒呀!你吞下本小姐的寶丹,本小姐要你雙倍奉還呀!!」然後,展靖像瘋了一樣,按劍直奔向唐郁泉。
龍精招架了展靖一劍,即時發出致命一擊,展靖施展一招「斜照相迎」,龍精輕易避了過去,又向展靖要害刺去,頓時劍光閃閃。那龍精招招打向要害,毫不留情,展靖那套「定風波」的劍法似乎沒有多大用途,在一招「穿林打林」後,立即轉用唐家劍法,反而有機會轉劣勢為平手。
展靖腦後生風,轉頭一望,龍精的劍正刺向她咽喉,一發不可收拾,眼見自己將死在龍精手上,忽然他的劍碎成兩節,劍片轉向直飛入唐郁泉胸口,唐郁泉亦不以為意。此時龍精身旁出現四個人影:「現在老子才是你的對手!」此四人正是關東四虎。
關東四虎和龍精激鬥,展靖又用唐家劍法對付唐郁泉,只見唐郁泉都輕易避了過去。突然,唐郁泉嘴角一揚:「技止此耳!」一招銀龍爪抓向展靖,在這千釣一髮之際,展靖無意施展出「茫鞋輕勝馬」,竟然僥倖避了過去。
「可惡!」唐郁泉心中一怒,不敢輕敵。展靖又驚又喜:「好險!原來這『定風波』專用來克制唐郁泉。」即連環施展出「春風吹酒醒」、「風雨無睛」,竟能和唐郁泉交上幾招。
原來此套「定風波」乃展靖師父費盡數十載心血,苦思銀龍堡武功優劣之處,發覺練銀龍爪的人右方的輕活度遠遠大於左方,於是集各家之大成,創出一套以柔制剛、專門針對此武功的劍法,倘若展靖不是功力尚淺,這劍法之威力想必不止如此。
展靖又一劍「吟嘯徐行」刺向唐郁泉腰間,唐郁泉雖然避了過去,但此劍卻劃破他的腰帶,一支玉笛滾到展靖腳下,正是奪魂玉笛!
話分兩頭,關東四虎窮四人之力,斃了龍精,自鳴得意,正想對虎猛下手。展靖驚叫道:「別殺他!」唐郁泉見有機可乘,反手一招銀龍爪抓向展靖,說時遲,那時快,虎猛飛身擋在展靖面前,銀龍爪抓中的竟然是虎猛!
展靖打了個寒噤,只見血花飛濺,虎猛的千言萬語還未說便已即時斃命了。展靖驚恐不已,她實難想像這世界上竟有如此邪門的武功,忽覺得自己胸口也隱隱作痛,原來雖然虎猛替她擋了一爪,但唐郁泉苦練廿多年,功力竟能達到隔山打牛的境界。
唐郁泉又在狂笑,展靖道:「哈~試本小姐奪魂玉笛的厲害,只要聽到本小姐魔音,便即七孔流血、內臟俱裂而死!」說著便閉目吹起《八聲甘州》。
唐郁泉忽覺內腑劇痛,難道玉笛真有此魔力?原來唐郁泉追尋此笛多年,已認定此玉笛不可思議,此時展靖虛張聲勢,唐郁泉心裡作崇,竟覺得命不久矣!
唐郁泉內腑越來越痛,手在臉上一抹,看見滿手血跡,他不知道這些血跡乃剛才殺戮時留下的,還以為當真七孔流血,心想:「我唐郁泉為征服武林耗盡一生心力,到頭來還是一場空,人生在世,有何意義?」
在悲厲笛聲下,看見眼前一片死海,唐郁泉又想:「我一生殺戮無數,還不如一個樵夫那般快樂,到底我這樣做,是為了甚麼?」唐郁泉無語問蒼天,突然撞向身邊的千年大樹,頭破血流,當場死亡。
火紅的夕陽照著大地,悲鬱的笛聲在空中迴盪。
是非成敗轉頭空,青山依舊在,幾度夕陽紅。
(十)
白雪紛飛,又是冬梅盛開的季節。在這個島上,紅梅白雪互相映襯,卻比雪梅的美遜色多了。
有唐雪梅的出現,又怎會少了鍾離勇?他們可算是江湖上最令人羨慕的一對,二人以蜜意濃情去灌溉整個梅花島。
「勇哥,你替我腹中的孩兒起了名字沒有?」快為人母的唐雪梅比以前顯得更賢淑,更幸福。
「就叫憶靖吧!」鍾離勇可說是費盡心思去改這個名字,但唐雪似乎不太喜歡,有點妒忌。鍾離勇便改口道:「還是叫…男的叫好漢,女的叫美人吧!」
唐雪梅又想笑,又不好意思:「算了算了,還是叫憶靖吧!看在她救了你一命,免我倆陰陽相隔的份上。」
鍾離勇凝望遠方微笑著,他躍上樹枝,玉樹臨風地吹起《八聲甘州》,不知展靖能否聽到呢?
聽到,展靖聽得非常清楚。雖然自殺戮那天以後,展靖便消失得無影無蹤,鍾離勇再找不到她,但展靖的確過得很好,現在,展靖在遠方眺望,依稀記得師兄那俊俏的模樣,於是唱起柳永的一闋曲子詞:
對瀟瀟、暮雨灑江天,一番洗清秋。漸霜風淒慘,關河冷落,殘照當樓。是處紅衰翠減,苒苒物華休。惟有長江水,無語東流。 不忍登高臨遠,望故鄉渺邈,歸思難收。歎年來蹤跡,何事苦淹留。想佳人、妝樓顒望,誤幾回、天際識歸舟。爭知我、倚闌干處,正恁凝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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