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南飛（十三）
8/04/2004
「堂下聽判，犯人歐陽將企圖謀害朝廷命官，並殺害女子李清蘭，證據確鑿，罪名成立，秋後處決！」李植在「正大光明」的牌匾下，凜然生威，令所有人都對他肅然起敬。
歐陽將跪在堂下，從前自負自傲的氣勢似乎也被李植的正氣所挫減，但他並沒有後悔，也沒有權利去後悔，畢竟，這條路是父親臨終前指給他的。
事實上，錯不在歐陽將，也不在歐陽貫，錯在於命運的愚弄，更在人類的妒忌心。
現在，歐陽將只希望歐陽佩能盡快甦醒。當初既然願意隨嚴劍龍回來受審，就已把自己的性命豁出去，他只希望嚴劍龍莫要忘記答應過他，以最好的藥、最好的環境調養歐陽佩的身子。
「堂下犯人，還有何話說？」
歐陽將身子一顫，他還有甚麼可以說？他又想起爹娘，他無法替爹娘報仇！他現在更要跪在仇人面前！他如何向爹娘交代？
歐陽將咬牙切齒，他覺得自己實在愧對父母，良久，他才擠出一句：「罪民希望能在臨死前，在爹娘靈前拜祭一下。」
死囚本是不能離開監牢的，但李瞧既曾為父母，亦曾為子女，也不忍不成全他這片孝心，只要把他緊緊看牢，是可以成全他這個遺願的。
「好吧，明天本官便讓你回無煙谷小屋一趟。」對眼前這個奪去女兒性命的年輕人，李植竟沒有太多的怨恨，他自己也覺得很驚訝。
歐陽將更驚訝，自己殺死了他的女兒，他竟能毫不徇私，而且還成全自己，歐陽將心裡又是感激，又是迷惘。
為甚麼這樣一個人竟會是他的仇人？為甚麼父親竟對他恨之入骨？
第二天，他跪在歐陽貫的靈位前，暗暗在心底問起這些疑團。
歐陽貫的靈位沒有異樣，也沒有回答。
這個問題的答案，歐陽將只怕這輩子也無法知道。
「無論如何，總是孩兒不孝，孩兒無法完成爹的遺願……」歐陽將叩首後，便站起來，瞧了瞧站在一旁那沿路押他過來的李植、魏超、嚴劍龍以及眾侍衛。
李植見歐陽將此刻真情流露，孝義可加，實在並非十惡不赦之徒，又想起他幼時家破人亡，雙親早逝，對這個殺害自己親女兒的兇手，不禁萌生愛憐之情。
可惜，一失足成千古恨，殺人終究是要填命的。
只見歐陽將又跪到另一人的靈前，靈位上寫著「歐陽門王氏之靈位」，顯然是歐陽將的娘親。
「娘，家傲不孝，報不了大仇，家傲很快便會來陪伴你老人家，我們又可以一家團聚了……」想起十多年前家中劇變，歐陽將神色悲厲，痛苦不已。
李植的心情卻比歐陽將更痛苦，更雜亂。家傲？家傲？這個名字，令他墮入記憶的漩渦，在裡面，依稀有王紫依嬌柔的聲音：「夫君，你說我們將來的孩兒，叫甚麼名字好？」
「我們將來的孩兒，就叫做家傲吧！」
「家傲……嫁此夫家妾之傲。」
「家有賢妻誰不妒？」
平日氣定神閒、處變不驚的李植，此刻卻失魂落魄，迷迷糊糊，他雙膝跪地，不斷喃喃唸著：「紫依，紫依……」
歐陽將臉色一變，昂然站起，怒道：「你竟然直呼娘親的名字?!你果然是認識我們的！你果然是……」
「我們的仇人」五字未說出口，護衛魏超便大喝：「可惡！竟敢對大人無禮！」
歐陽將自知寡不敵眾，也不敢亂來。自從十歲經歷那盜賊事件後，他再也不敢逞強了。
李植聽到歐陽將的娘親竟真是紫依，猶如一個晴天霹靂，心中百感交雜。
他終於找到紫依下落了，但是，紫依竟和他天人兩隔！廿多年前上京赴考的一別，竟成為訣別！
李植神色黯然，良久，他才問歐陽將道：「你剛才……為甚麼……自稱家傲？」
歐陽將見李植如斯傷心，料想他和娘親必是故交，於是淡淡答道：「從來，娘都是以家傲稱呼我的。」
李植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，心中悲喜交雜，他似想起了甚麼，又不敢去想些甚麼，他現在的心情，既矛盾，又複雜。
眼前的家傲，如此熟悉，又如此陌生。他到底是誰？他到底是誰？李植跪在紫依靈前，無語問蒼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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