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南飛（四）
12/29/2003
寒暑易節，轉眼間，又過十年。
只是李植在京城中當官，卻始終沒有來瞧過紫依。
紫依的身子日漸消瘦，她盼不到李植，信誓旦旦，不思其反，心中耿耿，竟抑鬱成疾！倘若不是她的兒子家傲，她恐怕已經撐不下去了。
歐陽將的確是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，他天生異稟，聰明絕頂，凡事一學便曉，更能觸類旁通。有子如此，難怪紫依亦母憑子貴了。
歐陽貫通商，王紫依好詩文，教導出來的歐陽將既擅營商又擅詩文，更跟商隊的武師學得一些拳腳功夫，將來的前途更不用說了。
最少，所有認識歐陽將的人都是如此相信的。
如果有人開賭局賭歐陽將的前程，所有人都會傾盡家財押在「無可限量」之上，而且認為自己絕對會贏，正如星星絕對只在夜晚出現一樣。
只是，他們竟不明白，世上沒有一件事是絕對的。
※ ※ ※
當鋪內，一個衣履弊穿、髮鬢星霜的老翁正和店內的老闆爭吵不休。
只聽老闆說道：「那真的不行，不能算你五兩，不能再多了。」
「這柄劍已跟老夫多年，倘若不是老夫急著錢用，也真的捨不得離開它。」那老翁說起話來，竟中氣十足，完全不像一把年紀，反而像三四十歲的壯漢：「算多一點吧！」
老闆搖搖頭：「不行，真的不行！」
老翁正想說話，忽聽背後響起一孩童聲：「十兩給你買了！」
老翁轉過身來，只見一年約十歲的男童翩翩站著，錦衣玉帶，眼神凌厲，傲氣逼人，正是「天驕」歐陽將。
老翁雖閱人無數，但瞧見此孩童時也不禁一怔，然而，他很快便回過神來，心道：「孩童之言，不必理會。」
豈料老闆卻恭恭敬敬地道：「既然歐陽公子說此劍值十兩，便算你十兩吧。」
老翁面不改容，向老闆道謝拿錢，心中卻已對這孩童大感好奇，於是向他道：「這位小弟，老夫請你去飲酒，呵呵。」話畢，便大步走向對面的酒館。
歐陽將亦大感好奇，他急著要錢，卻反而先到酒館喝酒？看來他不是昏了頭，便一定要做酒鬼。
歐陽將心中雖有疑問，卻不道出，反而說：「要喝好酒當然是要到譽滿全城的鳳凰樓。」
這樣的話，竟然出自一個孩童口中，老翁不禁猜想：「呵呵，他是不是一個青年人返老還童？」
二人穿過幾條人街，便到達鳳凰樓。
這一老一幼、一賤一貴竟一同去飲酒，連酒樓內的小二也瞧定了眼，忘了說句樓上雅座。
而令歐陽將瞧定了眼的是，老翁竟把剛才那十兩都換了佳釀！
老翁見歐陽將目不轉睛，以為這小孩想吃這裡的點心，驚覺道：「老夫酒癮一發作，竟然忘了替小弟叫些小點心，呵呵。」
歐陽將果然沒猜錯，這老翁果然是個酒鬼，而且是說每句話都要「呵呵」的笑的酒鬼。
只聽老翁又道：「呵呵，小弟，你會喝酒麼？」
「當然會，否則怎懂帶你老人家來這裡。」要學談生意先要學會喝酒，而歐陽將一早便學會這本事了。」
「呵呵，沒錯沒錯，老夫真是糊塗了！」老翁捧起酒壺往內灌，又讚道：「果然是好酒！」
歐陽將也捧起酒壺來，正想喝之際，忽聽後面有人唸道：「一二三四五六七，對下聯，對好了我請你飲酒，對不成你請我飲酒！」
原來是一個穿著破書生袍的無賴，正在討後面那桌人家的酒喝，這人討酒果然是討得與別不同，只聽人家道：「無賴，你走吧！」
「你請我飲酒！你請我飲酒！」說著說著，那無賴便搶了人家的酒來喝。
那桌人家嚇慌了，喊著：「瘋子啊瘋子！」便衝衝跑離酒館。
無賴正沾沾自喜，又走到窗邊的那桌，向別人道：「一二三四五六七，對下聯，對好了我請你飲酒，對不成你請我飲酒！」
這時，老翁已把所有酒都灌完了，他似乎只顧喝酒，並沒有留意四周：「果然是佳釀！呵呵，小弟，酒喝完了，老夫先走了！」
「慢住！」歐陽將道：「這次不用你請客！」話畢，他便翩翩走到無賴旁，哪裡像個十歲的孩子！
「嘻，小孩，別礙事！」那無賴已有點醉醺醺。
「哥哥請我飲酒，成不成？」歐陽將這時才真正像個孩子，天真無邪的孩子。
「哦？」那無賴瞧了瞧老翁桌上紛亂的酒瓶，又瞧了瞧歐陽將天真無邪的臉：「一二三四五六七，對下聯，對好了我請你飲酒，對不成你請我飲酒！」
突然，天真無邪又變成傲氣逼人，歐陽將道：「哼！果然是王八！無恥！」
無賴心中一凜，並不是因為懾於歐陽將的傲氣和鄙罵，而是知道這孩子實在是知道答案的。
「一二三四五六七，孝悌忠信禮義廉。」上忘八（王八），下無恥，正是這對聯的關鍵。
無賴瞪大雙眼盯著面前這孩童，他忽然瞧清楚了，他像見鬼一般，邊逃走邊喊道：「你是歐陽將！你是天驕歐陽將！你是那商家的獨子……」然後，便衝出了酒館，越走越遠。
酒館內的人都目不轉睛地瞧著歐陽將，都露出又驚訝又羨慕又讚嘆的神色。
歐陽將不以為然，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眼神。
這時掌櫃笑容滿面走過來向歐陽將道：「歐陽公子，你幫我把那個無賴趕走，實在太感激了！那個無賴之前已給我趕走了許多客人，今次真的太感謝公子了！公子這次的帳不用付了，就當作是小店的小小報答吧。」
歐陽將拱手道：「謝了！」然後，便轉身瞧向老翁，只見老翁不斷打量著他，他只道老翁跟別人一樣驚訝於他的才能。
只是，老翁所驚訝的其實並非這個，他驚訝，因為眼前這小弟竟是歐陽貫的兒子，歐陽家的後代！
老翁很快便回過神來，他知道自己已不能稱這人作小弟，卻又不知該如何稱呼才好，於是再不說話，拋下一本書給歐陽將，轉身便走。
歐陽將把書藏好，回到家中，才仔細閱讀。
此書看來實在和一般書籍沒有多大分別，只是封面並沒有字，打開裡面，先是一些人體穴位圖，後面，才開始有些文字。
歐陽將閱了數句，便覺體內有股氣源源不息，再閱數句，又覺體內有些東西在翻騰，原來此書竟然是一本武學書籍！
此後數個月，歐陽將都終日埋首於此書中，他悟性本佳，又勤加練習，每次遇上棘手之處、難理解之處，又或練得歪了道、著了魔之時，都像有仙人指路、神仙打救般，突然靈機一觸、豁然開朗，於是竟給他在這數個月練出幾手精妙的武功。
※ ※ ※
一日，歐陽將走到街上，正想找人做做試驗，試一試他這數個月努力的成果。
忽然，他聽到小巷中有一女子聲大喊：「搶劫啊！搶劫啊！」然後那劫匪從小巷裡狂奔出來，剛好和歐陽將碰個正著。
那劫匪見是一小孩，錦衣玉帶，孤身一人，腦袋一轉，竟想打歐陽將的主意。
歐陽將想替那女子搶回財物，便迎著劫匪，轉眼間，連擊十多拳。
劫匪痛得嘩嘩大叫，他料不到此小孩竟會攻擊他，而且身手敏捷，更料不到每逄下手之處均是要害，是以剛才不加防避，當他知道要防避之時，已經遲了一步。
劫匪拔足便逃，歐陽將緊追不捨，但歐陽將跨出兩步才等於劫匪一步的距離，又怎能追得上。
偏偏歐陽將卻追得上，不知怎的，當他每次追到不見人煙處，都突然會瞥見劫匪的身影，看來他的運氣的確不錯。
最後，歐陽將追到四野無人的荒野的一間破屋前。
「小賊！你已經走投無路了！」歐陽將傲氣地喊道：「快給我出來！快把偷回來的財物交出來！」
盜賊果然乖乖的出來了，而且還有二十多個，包圍著歐陽將，個個身形魁梧，面目憎獰，看似想吃了歐陽將一般。
平時神貌翩翩、傲氣逼人的歐陽將竟開始發抖，他站不穩，一把跌在地上，他畢竟還是個小孩，他真的慌起來了。
只聽其中一人說道：「我們都出來了！不過，你還沒有資格要我們把財物都交出！」
又有一人道：「你以為我們真的在城裡偷那不值一錢的小財物？你未免太小看我們這夥盜賊了！那只不過是我們釣你這條大魚的工具罷了！」
「小孩，你說你這條命應該值多少呢？天之驕子，價錢開大點也不打緊！」
二十多個盜賊一步一步走近歐陽將，歐陽將一點氣力也使不出，輕易地被擒住了：「小孩，做人不要太自信，更不要太自負！否則就是害了自己！」
「哎呀！」盜賊中突然有幾人被攻擊，又有幾人突然倒地。
只見一白色身影自遠處迅速向盜賊群擊去：「放開他！」
那個擒住歐陽將的盜賊拿起匕首指著歐陽將：「你再走過來我便殺了他！」
那個白色身影並不留手，似乎認為盜賊並不真的敢對歐陽將下手。
轉眼間，那人已攻到只距離歐陽將三尺處。
那盜賊從未見過如此鬼魅的身法，他自知技不如人，必死無疑，而此人偏又不理歐陽將被挾，似乎自己只有傷了歐陽將，才可能有脫身的機會。
「我跟你拼了！」那盜賊把心一橫，竟將匕首刺向歐陽將的心臟！
歐陽將只覺胸口一涼，一陣劇痛，呼喊聲和眼前物都越來越遠，然後眼前一黑，再也聽不到瞧不見了。
0 comments